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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粱梦破(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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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告知了他一桩几乎颠覆他人生认知的事。

人有重生之机!!!

一个死去的人,竟然会有重活一世,改变前尘的机会。

卫陵和她,皆是重生之人。

不过寥寥几语,却足以震骇住王颐。

脑子近乎停止运转的同时,他听到卫陵还在说。

将这个世,那个自峡州而来,如今也昏迷不醒的傅总兵,与她的联系,告诉了他。

“王颐,你的命是她救的,你本来应该死去,你要救她,你要让她回来!”

面前之人的双手紧掐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到几乎要勒断他。

一双充满戾气的、通红的眼,死死地盯着他。

不惜露出最险恶的姿态。

在胳膊快要断掉的疼痛中,王颐好歹回了些神,找回自己哽住的声音。

“你别着急,我会想办法,一定救她回来!”

三夫人救了他的命,其实本来他该死的。

“卫陵,我一定会救她回来。”他又一次坚定道。

紧掐住他的手,慢慢松开了。

只是一双漆黑的眸,还时刻不离地凝望着他。

在渐渐地,变得平静下来。

仿佛之前翻涌剧烈的心情,从未有过。

判若两人。

卫陵坐了下来,看着王颐,平声问道:“我现在是不是只能等,等去查到傅元晋的生辰八字,等你把她的魂魄找回来?”

王颐不知傅元晋和三夫人其中的具体,但他没有多问。

再多的杂绪,当前也不是思考的时候,尽力都摒弃掉,只思索目前迫在眉睫的事。

他知道招魂者是傅元晋,再是这个恶人的生辰八字,就够了。

“应当是另外一个世的傅元晋,通过今生的傅元晋在招魂,所以我必须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王颐确定地道。

下一刻,他又听到了一个问:“倘若我杀了今生的傅元晋,她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卫陵的声调甚至没有变化一丝一毫。

只是在微弱的光亮中,望向昏暗的窗,窗外还在下雨。

“不能,若是我的猜测是真,傅元晋不能死,不然她很可能回不来了。”

顿了顿,王颐回道。

这些,是一炷香前的事了。

王颐闭了闭眼,取过笔和纸,低下头,开始画符。

卫陵的血流进一方徽墨中,几乎满溢出来,黑与红的搅弄之后,绘于纸上,再将干透的符纸,压在枕下。

整九张的符纸,似是鬼舞。

手上的伤被郑丑处理过后,卫陵送别两个人。

已是深夜,又是一个雨夜。

他站在廊下,两盏在风雨中摇晃的灯笼下,先是目送郑丑的离去,再将视线落在王颐的身上。

晦暗的光线中,他道:“王颐,我今日告诉你的那些,若是有第三个人得知,你知道后果。”

王颐看向他,没有犹豫地点头,再次道:“你放心,我只知道你和她是救了我命的人,也一定会帮你救她回来。”

“卫陵,你要相信我。”

等得知了傅元晋的生辰八字,他会再次来公府。也必须去司天监告假几天。

*

这个夜晚,卫陵终于得以稍松紧绷的神经。

他相信王颐一定会帮他找回曦珠的魂魄,让她醒过来。如同之前的自己,从前世回来,回到她的身边。

独自在灯下吃过饭后,先是用温热的巾帕给她擦了手脸和脚,再洗漱收拾自己。

他把蓉娘和青坠都遣退出去,门关上,将灯灭了。

从瓶子里倒出两颗药,仰头吞了下去,缓解头疾的余痛。

而后坐在床沿,脱掉鞋,上了床。

睡到了最里面,原先她睡的位置。

这几日,为了方便照顾昏睡的她,她都在床的外侧。他的地方,他的枕上。

卫陵头靠在她的枕上,盖上了她那一边的被褥。

侧过身,在昏暝的雨声中,垂低眼,把她揽抱在胸前。被纱布缠绕的手掌,温柔地抚摸她散落长发的脑袋。

好似和平日的夜晚,并没什么不同。

她乖顺地睡在他的怀中,清浅地呼吸着。

兴许第二日天亮,和从前的无数个白昼一样,会睁开惺忪地睡眼醒来,若是他没有去军督局上职,便往他怀里拱缩,抱住他的腰,撒娇地唤他“夫君”。

她刚睡醒时的声音,很软,很像撒娇。

但她已经三天没醒过了。

三天了,他极少合眼,也很困了。

王颐的话给了他安定,他紧抱住她,闭上了眼。

“曦珠,曦珠,曦珠……”

他又在叫她的名了,在药也无法消解的头疼中,恍若回到前世,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唤她的名。

枕下,压着他的血所绘制的符纸。

他不知失去魂魄的她,如今到了哪里,会遭遇什么。

是否已经回到了前世。

不能再往下去想……

傅元晋。

想到这个人时,卫陵忽地睁开一双灼热的眼。

前世,无能为力杀了那个人;今生,同样不能杀了他。

在她还未回来前。

卫陵终于再次闭上了眼,抱着她,睡了过去。

也在等待派出去的亲卫,带回他想要的消息。

雨声停下,将近子时。

*

长街上的青石砖被一场夜雨浸染,透出丝丝寒凉。不远处,传来一声远过一声的打梆子。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是丑时初了。

靴底踩踏潮润的水声,许执再次来到郑丑的住处,曲指敲响院门。

自郑丑给他医治胃疾时,不好让人总是上门来,后面他便问了郑丑的居处,得了闲暇上门拿药,每月也将自己的俸禄拿出部分来给郑丑。

即便郑丑说医药的钱,卫陵已给过他。

胃疾好得差不多了。只要不饮酒,便不会复发。

这段时日,却因疯马踩踏,他的胸口受了伤。

又因郑丑的保命丸和日日诊脉,他才能撑着身体,去面见皇帝,做那些收缴潭龙观,和抄家秦府的事。

因秦家倒落,他手里有了些银钱。

那个差些被疯马落蹄的孩子,孩子的父亲将那座小院,送给了他。

到底从手里分出部分银钱,按照市价,给了那个高壮男人。

男人不停推脱,最后还了他一半的银子。

这两日,他一边忙碌刑部卢冰壶交代的差事,一边忙搬家的事。

再拿出十两银子,添置几样家具。

今晚下值回到新的住处,栽种一棵丁香花的院子。

随便煮碗面吃,给兴奋地到处窜的煤球,丢了一条小咸鱼。

“别到处跑了,弄得满身是t灰,等我收拾好,随你怎么玩。”

清寂的屋子里,他笑了笑,对一只黑色的小胖猫说话。

碗筷洗干净后,这边擦抹桌椅,那边收拣衣裳。

将那把被布包裹的油纸伞,放进了崭新的立柜中,轻关上柜门。

也把煤球擦了,它乌黑油亮的皮毛上,有钻床底沾黏到的白色蛛网。

最后洗把脸,将满是灰尘的衣服脱下,捂了捂泛疼的胸口,察看伤势是否好转。

换上另外一身蓝色的旧棉袍,跨出门槛,要将门锁起来。

煤球喵喵叫地,爪子一直扒他的靴子,不肯放他离开。

他弯腰,把煤球抱起来,撸了撸它毛茸茸的脑袋,然后把它放进屋子里,道:“你在家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他得去郑丑那边,再开些药治伤。

趁着这两日得了卢冰壶准许的假。

不若伤势迟迟拖延,留下遗症,并非他希望。

遑论新搬的住处,离郑丑的家很近,走路只需一刻钟的功夫。

之前住在那个窄小的院子,每次,他都需坐马车过来,也需半个多时辰。

许执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伞,等待了好一会,方才等到门从里面打开。

估计又在夜读医书。

这般医术高明的大夫,便连夜晚都在念书,或是制药。

这个点,郑丑不会睡。

许执早前知道,所以才来找他。

进门后,走进屋里,几句问候之言。

坐在凳上,与先前的几次一样,褪下半边衣裳,露出乌青的胸膛,给郑丑瞧看伤势。

便是在这时,许执留意到桌上摆放的几本书,多是破旧。

明亮的灯火下,他清楚地看见其中一本摊开的书上,墨印的字,有关招魂。

疑惑道:“郑大夫怎么看起招魂的书了?”

郑丑正在给他看伤,闻言未加多想,道:“今日去公府给三夫人……”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止住了话。

擡起头,竟在许执的眼中看出一丝担忧,霍地,他更是闭紧嘴。

此次给卫三夫人看病,并未把人救醒,着实给郑丑的打击不小。

一被卫三爷的人送回家,他立即翻出那些医书,找寻有关的记录。反复通读两个时辰,全浸在书里了,连给许执看伤,都还未完全抽神出来。

一被问话,自然出口回答了。

出破空苑时,卫三爷还交代过,不要把夫人昏睡的事外露。

这下可好,自己的嘴说漏了。

郑丑不再多言,只专心给人治伤。

他如今试药制丹的那些药材,天南地北,多是昂贵,可都是卫三爷在给。

如此,还给他留出大把的时间,去学习医术。

等把人的伤上过药,又开了几副药,让回去煎煮。

“再养个把月,便能彻底好了。”

“多谢。”

如此道完,郑丑也不去推辞递来的银两,直接送人出门。

不妨人都送到门口,雨又落下。

他都要关门了,跟前的人也撑起伞,却倏地转身,拿着半开的伞,猝不及防地问道:“郑大夫,三夫人是生了什么病?”

许执看向郑丑,不禁握紧了伞柄。

卫陵既然得知他对柳姑娘的心意,还要杀他,他也不怕问郑丑该事。

看郑丑这番三缄其口的样子,也不敢说给卫陵听,是自己漏嘴了。

更何况她的病竟与招魂相关,怕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病。

心中的担忧愈甚,怀着忐忑。

刚上过药的胸口,在被咬噬发疼。

天上的雨落在脸上,也不去管。

*

雨丝绵绵,飘落在身上。

许执接过随从递来的油纸伞,从刑部衙署出来时,尚是傍晚。

走出衙门,途径两边栽植香樟的道路,行过两个正交谈律法变革的郎中官员,瞧见尚书长官,顿时惊吓地哑住了。

两股战战,纷纷停步,行礼作揖。

许执淡淡颔首,从他们身边走过,步出侧门,上了早等候在门口的马车。

马夫扬鞭,车缓缓行走起来。

坐在车厢内的许执,仰靠在车壁,松缓了疲困的神情,以手捏揉紧皱的眉心。

连续七日,他宿在刑部,为了变革之法,不曾归家。

变革,倘若只是他部门的事:犯人定刑裁量,各种明令刑罚,不会引发朝廷如此大的变动。

这三年来,上折弹劾他的人,一波平了,另一波又起。

贬了谁的官,充了谁的军。此起彼伏,永不停歇。

盖因他动了土地整改,那是多少官员的祖业命根,为了传至后世孙辈,昌隆姓氏。

皇帝在背后支持他,却也想从中谋利。

正如傅元晋此次上京贺寿,是皇帝怕以曾通敌海寇的罪名,下旨往峡州去,让去捉人回京审罪,会让手中有兵的傅元晋,当地造反。

届时,峡州会再陷战乱,好不容易兴起的海贸中断。

从神瑞帝朝起,朝廷户部亏空严重。

这些年又往北疆和西北填去多少银子,除去一个洛平守住了北疆剩下的防线,竟再无能征善战的武将。

至于傅元晋,皇帝是不敢用的。

这会,还要将人除去,把平稳安定下来的峡州,收入囊中,补上户部的亏空。

到时候,卫朝会是一个很好的,替皇帝看守峡州之人。

……

这些事,不过在脑子过了一番,许执便闭上了眼休憩。

马车外纷乱的热闹,从耳中晃过去,等再睁眼,是车夫在外喊:“大人,到府了。”

他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天已经黑尽,门房处的灯笼都点了起来。

那昏黄的光,照地他连熬好几夜编写律书的双眼,酸痛地难受。

“大人是怎么了?”身后的随从问道。

“无碍。”

站在台阶缓了缓,他方才一步跨上最后两级台阶,走进了自己的府邸。

一路上,是丫鬟小厮的行礼。

“大人。”

他仍然只是颔首。

但在要往后院去的廊道上,他被人拦住了。

是自己的哥哥。

“阿弟,你连日不回家,是在外忙什么?”

不敢再和三年前,刚入京时,喊这个做着大官的弟弟叫二哑巴了,怕被人耻笑。

许执将头上压人的乌纱帽拿了下来,放在臂弯里。

对哥哥笑道:“在外有些事忙,这才好些日不回家。”

都是应付人的话,便是说了,他这个哥哥也不会懂,更不会听了。

想了想,许执正要寻些家常话和哥哥讲。

譬如侄子最近书读的可好?哥哥嫂子在府上住的如何,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不好对他妻子说的?

他们是在三年前,来京投奔他。

他将哥嫂安排住在厢房,又让侄子和他的一双儿女一起读书,但侄子读书没有悟性,他不得已,又另寻个先生教导。先生有时向他隐晦说侄子“朽木不可雕也”,他只多加些银钱,让其多费心。

哥哥嫂子曾被他拖累,他如今有了能力,该多照拂。

但许执的念想被打断了。

“阿弟,我最近有些缺银子,你方便支使五十两银子给我吗?”

矮了近一个头,站在这个弟弟面前,他不免有些自惭形秽,可想及妻子想要的那副金臂钏,自己也拖欠赌坊的钱。

倘若再还不上,那些人找上门来,会给弟弟丢人。便只能硬着头皮,说出了口。

等给妻子买了首饰,他又还了债,一定不会再赌了!

“你又去赌了?”

许执的一颗心凉下来,一双眼落在哥哥唯唯诺诺的脸上。

从进京没半年,哥哥便迷上了赌博。

输去大把的银钱,都是他在补给。

曾经一个铜板都要掰开用的人,现在却是一两银子,眼都不眨地送了出去。

可知赌坊里的那些人,是以此为生,专出千炸人钱财。

他劝过哥哥不知多少次,次次都说要戒赌,却没有哪次真正戒掉。

又来了。

“阿弟,等还了这次的钱,我发誓,一定不赌了!”

许执沉默下来,在外边的雨斜飘进来,在他一声声的“阿弟”中,兀地冒出声:“二哑巴,你再帮帮哥!”

他身上一片沁凉,扯开了被拽住的袍袖,终于开口道:“哥,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让人跟你过去还钱。”

从哥哥身边走过去时,在官场上目观八方的眼,扫视了那隐藏在角落的轻蔑视线。

许执知道,他这个哥哥在想什么。

曾经一次,他为了送什么东西去给哥哥嫂子,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也不该是私语了,就在院子里,被门外的他听到。

“做了大官就是不一样,做官不就是为了家人宗族谋利吗?你这个弟弟倒好,摆出一副清正廉洁的样子,我们是过来京城享福的,不是来受苦的,连多要碗燕窝,也要被他那个夫人说。”

“可不是,当年要不是我花做工的钱,给他买那t些蜡烛读书,他能考中进士做官吗?忘恩负义的玩意,多要几两银子,跟要他命似的,问东问西。”

……

他没有再听下去,也不再去看那道视线。

收回目光,他继续去往后院,在妻子的房门前停住,把那封在怀里捂热的书信,给了妻子的仆妇。

“把信拿给夫人。”

他没有进去。

从三年前,以无能帮衬收受贿赂的大舅,其因罪被贬官,无召不得复用后,妻子便不大与他说话了。

“倘若当初没有我家的帮衬,他许执就是一个小破官,如何摆脱县官的身份,如何上京来!是谁在帮他!他都忘了一干二净!”

“他与我哥哥曾把酒言欢,当今却审罪我哥哥,让我家门楣败落!他还是人吗!”

……

三年间,这些话从声嚣甚上,直至湮熄无声。

最后,化作了低泣的哭音。

许执低头转过了身,走向自己的书房。在这个家中,那个地方,兴许是唯一的净土了。

身后,透开一条缝隙的海棠花窗棂背后,那道目光看了他的背影很久。

垂落在膝上的手里,是又一封哥哥从远地送来的书信。

对她这个妹妹说,“微明照顾我许多,你不要担心我,好好和他过日子。”

朦胧的泪眼中,从哥哥被定罪的那一日开始,她忽然不认识这个人了,也似乎从未走近他的心里一样。

但除了她,还有哪个女人,曾出现在他的身边呢?

再没有了。只有那个被他退婚、叫做柳曦珠的女人,也早已过世。

在柳曦珠刚回京的那段日子,她去参加过卫四小姐和成安侯的那场婚礼。不久后,就听到柳曦珠病重的消息。

第二年的开春,便亡故了。

许执不过吩咐管事,准备礼品过去祭拜,没有瞒她。

许执待她很好,她也和他孕有一双儿女,本该美满幸福。

却在哥哥出事后,她的一番口不择言,彻底生出了隔阂。

他的那两个哥哥嫂子又烦人得很,却不能赶走。

他很少再来她这边了。

常待在刑部的衙署,忙他所谓的正事。

这次,又是七天没有回家,也没有进门看她,哪怕是一眼。

……

许执穿过漫长的廊道,肩膀拂过冒着枝头绿的丁香树,带落一树坠散的雨花。

推门合门间,把世上所有的杂音都关在外头,他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把乌纱帽放在案上,他坐在长案后面。

没有点灯,他沉在昏暗中,闭上了眼。

煤球一如既往地,不知从哪个角落,听到他回家的动静,跑跳过来,蹭地一下窜上他的膝盖。

“喵喵。”

他抚摸它光滑柔软的皮毛,一颗日渐冷硬的心,好似变得有些软了。

他一个人静坐在那里,满身湿冷,摸着舔他手的猫儿,聆听窗外,雨打丁香树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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