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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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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不过瞬时消匿,在看到她渐红的眼尾时,猛地伸开手臂,按住她纤瘦的后背,将她侵压进自己滚热的怀中。

沉默的相拥里,过去多久。

他闻着她身上经久不散,印刻进魂魄的气息,稍微擡身,单手捧住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眸,柔声低道:“好好在公府等我回来,知道吗?”

曦珠看着他漆黑的眼,轻声:“知道,你千万要小心,要护好自己。”

“我会小心。”

他应道。

但话音落后,曦珠又忽地生出一丝惶恐来,抓住他的手臂,急切问道:“你会回来的,是吗?”

卫陵将她的神情全然映入眼里,心口酸涩满胀。

她怕他再如前世,一去再也不回来。

但这次,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

他不会再留她一个人,在这个世上,独自承受那些苦难。

卫陵俯首,亲吻落在她的眉心,笑了一声:“我一定平安回来,还要回来娶你呢。”

他的吻顺遂往下,落在她的眼上,她闭上了眼。

在温润的唇从腮畔,滑至嘴角,轻柔舔舐时,她微仰起脸,手中握着平安符,抱住了他的腰,张开微合的唇。

*

天色尚黑,月亮却在西去,在街角的槐树枝头留有一个淡色的白影。

公府大门前,仆从丫鬟站在石狮子前头,提着明煌的灯笼。冷风吹过,灯笼一晃一晃地,将各色裙裾袍摆上的精致花纹,映照地熠熠生华。

也将甲胄上的寒铁光芒,折射入眼,令人寒颤噤声。

董纯礼再次提醒丈夫:“我给你做的护膝,都给你放行囊里了,记得要穿,可别让你的腿愈发受寒了。”

免得以后都走不了路。她并没有说出口,泪已先流出来。

卫远抱着儿子卫朝,伸手给妻子擦干泪,笑道:“记得的,劳你费心了。”

有再多话,其实在昨夜那顿晚膳,回到院子后,夫妻两个在床榻上,都说尽了。

如今,不过是最后离别前的不舍。

小儿子第一次去战场上,卫旷和杨毓最担心的便是他。

当下,两人又在叮嘱。

卫陵一直在笑着点头。

卫旷拧眉道:“你到那边去,事事都给得听你大哥的,别性子上来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战事不是儿戏,不容你半点胡闹。”

尽管这些月来,看着人是沉稳些,但到底不放心他的本性。

转头对长子道:“你给我盯着他些,倘若给我闹出事来,丢了你老子的脸,到时我第一个打的人就是你!”

卫远笑应道:“爹,我知道,一定看好三弟。”

卫度清冷的声音响起。

“确实如此,倒是不望他此次去得什么功勋,只要别惹祸就成。”

卫陵侧首,乜斜着眼看他。

“二哥,我人都要走了,就不望你能说出什么好话了。我就担心一事,我走后,怕你为难我媳妇。”

“我还没小心眼到,要去为难……”

卫度的话并未说完。

卫虞扯扯二哥的衣袖,让他闭嘴。

卫陵看一眼站在旁边的曦珠,再转目看向自己的爹娘,严肃道:“爹,娘,我不在,你们可别让曦珠受了委屈。”

这些日,这话卫旷和杨毓都听了数次。

卫旷摆手佯怒道:“你老子在家里,能让谁欺负你媳妇了?”

杨毓跟笑道:“行了,你尽管去,我会照看好曦珠。”

再得这话,卫陵的心稍稳些。

他最后望向曦珠。

曦珠自始至终,都在看他。

他的头发全部高梳上去,以冠别束,身上穿着缁色的袍衫,尚未入北疆,并不着重盔,外罩的银色甲衣轻薄。

身姿挺拔地站立着,风流意态的脸上,神情冷然地阴郁。

恍惚的光影中,她仿若再见前世的他。

但她早知他不是他。

这回,她不用再像前世需要避讳,不敢擡头多看他一眼。

曦珠眸子弯了弯,朝他笑了下。

卫陵也扬唇朝她笑。

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比前世更加无言。

皆因该说的话,业已道尽。

她站在台阶上,如同最后的那次送别,看着他跟随大表哥,迈步走下石阶,在队伍的最前面,揽过缰绳,动作利落地踩蹬,翻身上马。

亲卫家丁紧随上马。

身处卫家众人里,白裙随风曳动,曦珠一直伫立在那里,坦然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很快随着马蹄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就似从前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临头的命运,难以挣扎。只是这回,她的心底生出了期盼。

等他回来,这世会变成什么样?

*

有所祈盼的光阴,似乎过得很慢。

重阳节过后,及至十月中旬,院角青墙边的杏树,逐渐飘零下黄叶,只有几片孤零零地缀在树梢,冷冽的寒风刮过,欲坠不坠地晃动。

小圆拿着竹扫帚,在清扫那些落叶,嘴里哼唱新学来的小曲。

蓉娘和青坠正在屋里,又是端茶,又是拿果子。

国公夫人正领着一个驼弯背的老绣娘,还有两个年轻娘子,给姑娘量尺寸做嫁衣。

外头的事,那是男人该忙的,宅子里的事,也不能落下。若等战事了结,孝期结束,再赶制嫁衣,那必然来不及。

讲究的高门大户,都得从女儿出阁前的两三年开始准备。

现得抓紧些,别到时婚事琐碎地忙糊涂,哪里出了岔子。

再是这绣娘,虽年过半百,鬓边斑白,却是江南专门请来。

从前给长公主做过出降的嫁衣,还有诸多命妇的衣裳,也是出自她手。

杨毓原想今年请来此人,给小女儿提前备下嫁衣,但当今,得先忙碌小儿子的婚事。

曦珠被姨母拉坐下,面前递来各种的布料,还有花纹样子。

两个年轻的绣娘一左一右地指说。

一个多时辰的眼花缭乱后,最终择选下嫁衣的款式,以及布料花纹。

绣娘被送走后,嫁衣的事定。

曦珠仍和之前一样,闲时翻看卫陵临走前,给她搬堆来的杂书,又在蓉娘的说劝下,做些大婚时用的活计。

虽说婚事都由公府包揽,就连用到的东西,也不用她们操劳,但到底一些鞋袜,还是要自个做。

曦珠望着蓉娘从元嬷嬷那里,套来的卫陵鞋码尺寸,只得重新拿起针线。

几次同床共枕,她并未注意过这些。

她在小火炉旁,慢做起一双皂靴。

用的是厚实布料,鞋底夹了白棉。

在靴子快做好时,那盆摆在高几上的秋海棠也快谢了花。

曦珠小心清理完枯萎的花后,收到了不远千里而来的信。

厚厚的一叠,他怎么能写这么多?

她忍不住笑,拿着信缓了片刻,才拆开来,将那些折叠整齐的信纸一一展开。

在窗前深秋的暖融光下,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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