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言情 > 表妹薄情 (双重生) > 春日歌

春日歌(2/2)

目录

可在那些张灯结彩的街道上,或是三三两两的观看百戏杂技,或是一家人牵着手游玩。

他们脸上都是笑容。

他一个人,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又t一个人冒雪骑马,四处晃荡,最终回到公府。

他直接回去破空苑,却在园子的路上,听到两个丫鬟说起表姑娘。是春月庭的丫鬟,得了她发的压岁钱,很欢喜。

他停下脚步,不由想到,她有没有收到新年的压岁钱。

她一个人来京城,这里没什么其他的亲友。

他这人虽纨绔些,但对家里人都很好。

衣袖口袋里有长辈们送的压岁钱,沉甸甸的,可他还是回去院子,从一堆新红封里翻出最好看的那个,重新封了一个红包。

来到春月庭外,才想起男女有别,终不好进院子的。

他又要折返回去,打算找一个丫鬟送去给她。

却一个错眼,看到门里,一盏明煌灯笼下,她就坐在廊庑旁,望着墙角的光秃树木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孤孤单单的,也是一个人。

他踌躇顿住,不过一瞬,她擡起头,也看到了门外的他。

一下子站起身,提着裙子跑了过来。

她跑地太急了,堪要撞上他,又很快站好。

“三表哥,你回来了。”

她仰起脸,轻声叫了他,眼眸弯弯的,也亮晶晶的。

他被她的样子讨喜,弯了下唇,低嗯了声,从袖子里将压岁红包拿出来,递给她,祝她:“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他看到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一般,怯问:“是给我的吗?”

“这里还有别人?”

“拿着。”他说。

她接了过去,脸都被寒风吹得发红,微微低了头。

“谢谢三表哥。”

“进屋子里去,外头风大。”

转身临去前,他对她说。

已经走出七步,听到一声“三表哥!”

他顿步回首,她还站在那里,一身白裙,怀里紧抱着压岁红包,盈着浅泪的明眸泛红,朝他温柔地笑。

“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深夜雪下,烟花绽放,绚烂了半空。

___

再相见,是十五日后,上元游灯会。

爹娘在府上,大哥大嫂带着阿朝去玩,二哥跟二嫂带着阿锦阿若,回了孔家过节。

他无所事事,妹妹缠着要去赊月楼,道今年那里一定热闹得很,说不准那个叫陆松的状元郎要去呢。

他不喜文墨,不爱读书,自然对春闱没兴趣,更对谁得什么名次不在意。

只是几日前家中办宴,听说那个陆松竟借住在姜府,姜嫣还对其有意的样子。

再想到姜嫣的贬低,心下暗嗤。

春闱还没开考,满城就谈什么状元郎,非陆松莫属,未免太自信些了。

笑说两句妹妹,到底一起去了赊月楼。

还有表妹。

到处都是人,喧嚷欢腾。

他百无聊赖地,陪她们游逛着,望着眼前的景象,觉得没多大意思,每年都是那些花样,都看了十多年,早腻了。

不知何时,妹妹与偶遇上的闺友,一起去猜灯谜了。

留下她与他。

他这才注意到她停落在那些花灯上,兴致勃勃的目光。

背靠廊道的凭栏,他对着拥挤的人群,擡了擡下颌,道:“想玩?去好了,我在这儿等你。”

她望一望那里,又转过头来,望一望他,最终摇了摇头。

小声说:“三表哥,我不想玩的。”

他看了一眼她揪紧的手指,没再多说。

不想往人多的地方去,只在那处稍静的地待着,等妹妹回来,再一起归家。

他撑在栏杆上,在迷离灯火里,望着四周欢闹。

好一会过去,余光瞥到她,还在看那些灯。

分明想玩,却要待在他身边。

“走吧,我们去看看。”

他站直身,见到她如玉般的脸上顷刻有了笑容,追了上来。

他的唇角提了提。

她显然不大会猜谜,连着七个,只猜出三个来。

他也不大会,但能帮着再多猜出两个。

与一旁那些来松缓考试前紧张心绪的贡士们,连连猜中的场景相比,实在相形见绌。

但对于不擅之事,各人有所长,他向来不强求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工部规制,以示与民同乐的琉璃灯摆出。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全都看向那盏精致夺目的宫灯。

若想得到,需猜出礼部的九道谜,最快者获胜。

他在身后,看到她也盯着那盏灯。

“喜欢吗?”

她眼都不眨一下地还在看,道:“喜欢。”

话音甫落,才回神过来,转身看了下他,脸有些红了,似不知要说什么,又咬着唇说:“肯定很难的。”

“喜欢就去试试。”

他说,带着她朝前去,纯粹凑热闹罢了。

她却蹙起细眉,捏着白纸黑字,像是要盯出一个洞来,绞尽脑汁地思索谜底。他跟着想起来,真是好些时候,没这般费脑子了。

周遭纷议起来那些谜。

便是在那喧哗里,两人珊珊来到。

姜嫣和陆松。

比肩而站,几分亲昵,也来猜灯谜,想得那盏宫灯。

一个擡头,才子佳人的景象。

他看着。

“三表哥,我猜的这个不知对不对。”

一道兴奋的声音,伴随一只手拉住他的袖子,“你看,这四个字的意思是……”

她倏地停下。

他低头看向她,她已循着他的视线,望到了不远处的一幕,怔怔地呆住。

不过须臾间,众人哄笑,那盏琉璃宫灯被送入姜嫣的手上。

陆松笑看姜嫣。

他的唇角牵动了下,扯回她手中的衣袖,转身擡脚往外走。

步子很大,走得也很快,将那些令他烦躁的扰声都甩在身后。

“三表哥!”

他听到了她叫他,但他没有回头。

“三表哥!”一声声的。

他走地愈来愈快,穿梭过那些眩目的花灯。街道上都是笑声,她的呼唤也越来越弱。

终于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与此同时,听到接踵的人潮中一声凄厉嘶喊:“孩子,我的孩子不见了!”

他蓦然停住脚步。

今日人那么多,若是她也丢了怎么办?

那刻,他冒出这个念头。

他转回身,重又延着来路回去,回去找她。

每年这个时候的拐子很多,她那样的容貌,又那样傻,若被拐走……

想到后面,他走地更快了。

可一路上,没有看到她,那些被彩灯映落的脸,全都不是她。

他四处观望,目光从一张张脸扫过去。

不是她。

不是她。

不是。

……

胸腔中涌出一种难言的感觉,他张了张嘴,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想要喊她的名。

但就在即将出口的瞬间,他看到了她。

隔着五六个小摊子,一身素白的裙衫,从远处奔来。

骤然地,他松了一口气,吞了吞干涩的喉。

她跑过来,再次回到他身前。

纤弱的肩膀发着颤,额发已然被汗水润湿,脸颊红透,不断地喘着气,一双眼含着泪花,将落不落地望着他。

“三表……”

“你的右耳坠呢?”

他一下注意到她右耳的坠子不见了,只有左耳下,银蝴蝶的穗子还在摇动,晃过沁着细汗的耳根。

她摸了摸右边耳朵,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着头,像是想了想,才张口说:“我方才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应当落哪里了。”

声音小的不能再小了。

“回去吧。”

他偏开眼,道。

“好。”

她点头,乖顺地跟在他身后。

回去的路上,他走的很慢了,听着她逐渐缓和的喘息声,跳动剧烈的心也一点点平静下来。

沉默中,忽然她停了下来。

他侧首,见她正瞧向一个卖灯的摊子,木架子上悬挂着各种样式的花灯,旁边蹲着一个戴皮帽的老人。

她轻声唤了一声“三表哥。”

而后听到她说:“没关系的,我本来就不是很喜欢那盏灯。”

她指向了那许多灯里,其中的一盏,小心翼翼地问:“我更喜欢那个,你可不可以给我买那个?”

他滞住,垂眸看她。

她的手不安地绞紧。

最后,他走向了那个摊子,她跟上来。

“是这个?”他指着一盏红色鱼灯,问。

她垫起脚,指向另一盏,道:“不是那个,是这个粉色的,这个更好看!”

他便擡手,将那盏粉色的彩鳞鱼灯从高架上摘了下来。

很寻常的一盏灯,只要十六个铜板。

他身上带的最少是半两碎银,也没有让老人找,都给了出去。

接着一路回去,她提着灯,一晃一晃地跟在他身边,昏黄的粉光落在她的白裙上,时不时仰头朝他笑。

笑靥如花明媚。

她又一次维护了骄矜的他。

___

寒食节那日,他没料到她又丢了。

那天,观鹿苑的马球赛,六皇子得胜,太子败了。

沉压的氛围中,仍要赐宴聚会,父亲大哥脸色不好,二哥暗讽。

天飘落雨丝,他独自回了公府,下马时,忍不住踉t跄了一下。

他的膝盖受了伤,被对方队伍里的谁,用球仗击中,抢走了那个球。

那支球队是皇帝为了六皇子,从禁卫军里选拔出来组成的,力气皆大,策略奇善。他平日再如何与好友击鞠,几无败绩,但多以玩乐,与那些专从武事的人相比,终较量不过。

没让仆从搀扶。

不是断腿了,还能走。

他要回去院子,很累,想要躺下睡一会。

但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一阵马车的动静。

他回头,看到朦胧细雨里,丫鬟撑伞,妹妹正踩凳下了马车,走上台阶,抖着裙角的水珠。

仆妇收起了轿凳,然后马车被车夫驱使,往马厩去。

他想到今日妹妹去潇水湾,表妹也是一道去踏青赏景的。

“三哥,你不是该在观鹿苑,怎么回来了?”

他只问:“表妹呢?怎么没见她?”

妹妹惊讶住,道:“她没回来吗?”

转听妹妹问门房。门房摇头,说从未见到表姑娘。

他问:“人呢?”

“她不是自己回来了?”

他皱眉,再问:“她自己怎么回来?”

“原本我们一起的,可后来表姐说走的脚酸,就不跟我和枝月、嫣姐姐她们去玩了,说去亭子那里等我,可后来下雨,我让丫鬟去找,却没找到,又听那里的一个茶摊子伙计说,表姐留话给我,她自己雇车回来了。”

囫囵难言,不辨真假。越往后说,着急起来。

“我以为表姐回来了……”隐隐哭音。

他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压制不住,怒呵出口:“你与她一起出去,不顾着她,只自己去玩!这般大的雨,你让她自己回来!”

“什么伙计?姓甚名谁?他说什么你都信?”

“蠢货!”

那是他第一次朝妹妹发火,骂她至此。

见一边呆站的仆从,更是火大,吼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找人!”

他叫牵来自己的马,推开上前阻拦的管事,翻身上马,疾驰在滂沱大雨里,往京郊去找她。

天上乌云聚拢,雨丝成串,砸在他身上。

眼前模糊一片,他不停眨眼,却看到越来越沉的天色。

他赶到潇水湾时,天都黑尽,雨也停了,那个茶摊早已没人。

一片广阔原野,明月高悬,湖泊远山。

他没有找到她。

遍寻三回,不见一点踪迹。

直到追赶上来的仆从说,表姑娘早半个多时辰前回府了。

只是他纵马太快,走的也不是一条路。

所以他们错过了。

他的肩膀陡然松弛,松了口气。

月光下,他又骑马回去了。

那时,他只以为是一件小事,虚惊一场。

但不曾想过,就是在这一天,同样另一件小事的发生,将会引发后来的天翻地覆。

直至回到公府,自己的院子,才听到阿墨从哪儿来的小报,今日的潇水诗会上,姜嫣得了魁首,与陆松同游。

但那时他腿疼的厉害。

“滚出去,我现在不想听这些!”

阿墨滚出去没一会,又滚回来,说:“表姑娘来看三爷您了。”

“我好得很,让她走!”

他恼火地忍受疼痛。

寻她的路途颠簸,腿受雨淋,肿胀不堪,似欲断掉,到回来才察觉出。

便是在这刻,他发现了一件事,自己还从未为一个姑娘做到这个地步。

即便是姜嫣,他也不曾。

去年七月的赏荷宴,因王颐之死,他躲在藕花深处的一条小船里,酩酊饮醉,不想那群贵女乘舟游玩,闯入进来。

而当时,姜嫣坐在船头,怀里一捧荷,他最先看到。

将近半年,他是对她各种殷勤,但至那回梅林,听到那番折损他的话,心里愤然,他已不作多想。

他生来锦衣玉食,想要什么没有?何至卑微轻贱到去讨好人。

在这世上,谁也不能让他自伤。

表妹,也不能够。

他怎么会看不懂她,每回望向他时,眼里流露出的爱慕。

与那些想要嫁给他,以图权势的贵门女子;与那些想要从他身上,搜刮钱财的青楼女子一样。

甚至有一些女子的眼神,比她的更动人。

三番两次,他可以对她好。

但因她住在公府,暂算卫家的人,年纪又比他小些,还长得好看,性子乖软,他便当她与卫虞妹妹一般。

可是从何时起,哪里不对劲起来。

疼痛一阵阵地从腿膝传来,他一遍遍地回溯两人屈指可数的见面,却记不大清了。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

他不会牢记每一日发生的事,更甚过一日忘一日,及时行乐,方是他心里的道。

当晚,他腿疼地没睡着。

天亮了,一整日,破空苑人来人往,独她没来看他。

他为何躺到现在,她不知?

没良心的。

紧跟着混乱的思绪,他愈加烦,不明自己对她到底是何种心思。

自姜嫣之后,他只会更慎重地考虑此事。

当时的他,自然想到两人的家世,若按俗世言论,全然不配。但他并不多思,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喜欢,便没什么能比之更重要的。

半个月后,传出姜嫣与陆松定亲的消息。

他听过一耳,到底有些落寞,并非难过,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不由再想起王颐来。

第一个死在他手上的人,不是他杀害,但是他没拉住,才会掉落坑洞,尸骨无存。

下月初三,是其祭日。

仍然记得在那一片黑暗里,他的无能为力。

入夜之后,他坐在池畔,独自喝酒。

她不知哪时来的,等他回神,就见她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直到跟前,却不敢更靠近。

“三表哥。”

她轻声唤他,有些哑了。

眼睛是红的,好似又要哭。

看到她,更是想到这桩未理清的情。他还没想好。

闷灌下一口酒,他实在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在清楚前见到她,哄她别哭云云。

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她率先说出了。

“你别喜欢她了,喜欢我吧,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前面半句话,他反应好一会才明白。

至于后面的话,他早知道了。

她当然对他很好。

可他都没办法给自己答案,怎么给她回答。

他沉默下来。

便是在这沉默中,他甚至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凝视她。究竟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她?

他脾气不好,也真厌恶管束。

近日,爹娘不知与他提了多少遍相看婚事,与他说了多少家贵女。

他还得想想。

那时,他便是如此想的,以至他与她之间,所有的事都从这个夜晚,开始偏离,最终背反。

他的无言,她哭着跑远。

而这一幕,都被二哥看见了,去告诉母亲。很快,也许就是翌日,母亲就与她相看了人家,尽管她还在孝期。

也许再隔了两日,亲事就定下了。

比他的亲事定地还要快。

快地他措手不及,完全呆愣。

不过短短几日,她竟然就与一个贫寒的进士定下了亲事。

他愤怒至极,去质问母亲,却听到了母亲与二哥的那番话。

他以为家世阶级,门当户对是无甚重要的,原来在他们口中,是最为重要的。他之所以胡说,全然是他年轻,靠家族荫庇,没受到一点苦,才不懂半点俗世。

那个进士虽然贫寒,但观其才学品性,定大有前程。

而表妹她,也答应了。

他有时会想,是不是那时的母亲对她说了什么,她才会答应的。

一定是说了的。

后来的他,已经明了了世上那些难以破除的规则。

难,也并非一定不能。

但自那年起,卫家接连出事,父兄逝去,太子党式微,他便再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三年后,他看到她的目光已经移转到那个叫许执的男人身上,会对那人笑,会与那人相约。

会在他面前,说着想嫁给那人的话。

前世的最后一个上元,在他还未坠入黑暗,还能看见光亮时。

他再次见到了那盏琉璃灯,但不一样,更漂亮了,就在她的手中。

许执送给她的。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她不是不喜欢那盏琉璃灯,只是他不是那个能为她赢灯的人。

那样漂亮的一盏灯,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石桥上,她盛装提灯,望着许执的笑容,是那样的好看。

她与许执,初见于那年寒食的春雨。

他弄丢了她,再也找不回来了。

*

可一切都重来了。

卫陵坐在梨花树下的青石板上。

吹奏完最后一个音,缓缓放下了笛子,看着满地雪白梨花。

他感觉她对他不一样了,在敞开心扉接受自己,尤其是今日在山坡上的那番对话。

可他还是会有点迷惘,不知这t样走下去,是不是一条正确的路。

他在骗她。

柔和月色下,他望向春月庭的方向,弯唇笑了笑。

但她还会爱上自己,这个诱惑又足以摧毁他的迷茫。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