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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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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陵遇到几个官员,为首叫罗真平的笑请他入座,谈起皇帝又要重用他的事,再是恭维祝贺之词。

卫虞一左一右牵着卫锦和卫若的手,问:“三哥不和我们一起了吗?”

卫朝有些失望地看着他。

卫陵吩咐护卫保护好他们,说:“你们好好去玩,回去时也不要等我。”

他被请入席间,有女子献唱弹琴。

罗真平笑说:“曾听人说卫提督喜好扬州曲,小人也以为这世上论起小调,还得是江南来的最地道动听,尤其是扬州那样的宝地。整好今日这三位姑娘打自扬州来,再地道不过的。”

语毕,招手让花费颇多的瘦马过来。

薄纱微掩之下,各个肌肤赛雪,身段柔t媚,软弱可欺。真应了那句再地道不过。

卫陵将目光落在中间那艳冶生姿,香娇玉嫩的女子身上,打量须臾,靠在椅上,一直肃冷的眉目自入席显然有了轻笑。

他问:“会些什么?”

那身着缠枝牡丹绛纱衣的瘦马便羞怯一笑,怀抱琵琶走上前来,袅娜地福身,一双盈满秋水的媚眼潋滟绝伦。

“婠儿见过卫大人。”

待将自己所会技艺说完,她娇声道:“大人要奴会的,奴都可以学。”嗓子几乎滴水般的柔。

罗真平不由一喜,这位是他花费最多的,可见卫提督是看上了。

“罗大人打听地倒是清楚,我却是好这口。”

罗真平闻言更是喜上眉梢,忙道:“您要是喜欢,我就将这人送您。”

却听似惆怅:“那时为个曲子能一夜抛掷千两,但到底是几年前的事。这些年常在边疆,过的是风餐露宿的日子,听多了风雪兵戈声,这雅乐是再无福享受了。”

卫陵笑意更深些,“若是再迷上,都不知还能不能拿得动刀枪。”

也是边关顶不住,才重新启用这卫三爷。

罗真平听他话里深意,不敢多言,忙敬酒陪笑道:“是小人自作主张,大人莫怪,莫怪。”

挥挥手让人都下去。

卫陵看向落雪的窗外,道:“是我看这雪,难免想到边关,倒是白费罗大人一番好意了。”

他叹气:“这正月里的京城,下雪也算够大,那北疆可比这大的多,哗啦下来,都能埋了人。边关每年要冻死多少人,这年怕还要更难过。罗大人在户部做事,想必比我这个闲散在家几个月的还清楚。”

罗真平隐隐皱眉,道:“确实知道些。”

窗外的雪大,却抵不过上元的热闹,不觉间,红炉子的炭重添一回。两人已过几轮机锋。

卫陵道:“听说罗大人就是扬州人,家里生意做得好,那边的码头有大半都是罗家的船,就方才那位姑娘应当不下五万两。”

罗真平讪笑道:“哪里哪里,靠着祖宗留下的产业,才有的今日。”

卫陵将他送来的酒喝了口,“我祖上历代从武,我也只能做个粗人,比不得大人能帮衬家里。”

罗真平算是明白过来。

“提督,此话……怎说?”

卫陵面上是贯常的笑意,低声道:“大人诚心,我们便不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了,你既要我帮忙,那桩涉命的公案我可以帮你翻,但我也有个事要大人出些力。”

雪停了,街上仍旧热闹。

卫陵出来时,看着来往欢笑的人,神色冷淡。须臾后,他走进人群里。

有多久没见这样的热闹了,这样时,也不过是四年前的事。

匆匆几年,竟发生这样大的变化。

穿梭人群里,卫陵走的很慢,看着那些在灯会出来玩的人们,将一张张脸看过去,望着上面的笑容。虚幻的光下,他走地越来越快,偶有听人说这年的灯会比往年更热闹。

“爷,您是在找四姑娘他们吗?”亲卫跟着,不解地问道。

卫陵顿住,就连旁人都看出他在找人了。

他沉默下,道:“回去。”

他往回去的路走,挑了条僻静的道,却也是在那里,在一座石桥上,看到了她。

她今晚打扮地格外好看,穿的层叠粉色裙装,紧束细腰的如意丝绦飞舞,手里提着一盏宫灯。

许执在旁侧,两人相视而笑。

卫陵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直到许执转过眼,看到了他。她顺着看过来,显然一愣,脸上的笑僵住,随即挣脱了许执的手。

两人走过来,许执拱手作揖。

她站在他身后,低着脸,捏着灯柄的手很紧,指节泛白,轻唤了声:“三表哥。”

卫陵牵动唇角笑了笑,“晚膳后我才说好不容易节日热闹,小虞阿朝他们出来玩,让你也一道,竟想不到还早出来了。”

他的嗓音很冷,和着河面吹扑来的寒风。

她擡眸看他,又极快低下头。

不过一瞬,也足够卫陵看清她的妆容,薄粉琼肤,黛眉朱唇,真是再清丽娇媚不过,只怕用了十二分的心。

许执接过话说:“此事不怪曦珠,是我昨日就邀的她。也是借着三爷的光,这年还有灯塔瞧。”

卫陵道:“都是一家人,这种事有什么好怪的。”

他再摆摆手,“你也不要奉承我,听多一分都生厌。”

便是这句话,让她尴尬。

他看见她的手指紧攥地愈加苍白。

那是一盏绿琉璃灯,八角镂花的样式。灯架紫檀木,灯壁外贴精磨的贝壳云母,饰以盛放的莲纹,各角垂落绛红的丝穗流苏,里面正透出明黄的灯光,有蜻蜓绕飞。雍容华贵,精致夺目。

望着那盏灯,他问:“这灯瞧着好看,看规制像是工部出的?”

轻巧地就将话转开了。

许执:“适才去了赊月楼,确是工部的。”

卫陵:“怕是费了一番心。”

他望着两人笑起来,余光里,她却是不安。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如何离去的?

卫陵淡道:“我有事先走,还烦你顾好曦珠,护好她回来。”

许执颔首:“你放心,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卫陵琢磨着。

许执是她的未婚夫,说这句话天经地义。甚至在借由这句话,警告自己吗?

那他呢,在说出口时,他又算什么?

她不记得那晚的事了。

不当开口说最后一句话,更不该见到他们。为了得到许执的那四个字,和她的不言局促。

直到快要隐没一个巷子口,随着烟花绽放天空,他回首看过去。

她还在桥边,在一片灿若星河的光下,仰起脸不知在对许执说什么,眸中含笑。

两人靠的很近,适才拘束的裙装翩飞,几乎与那袭袍衫纠缠在一起。

宫灯影绰地在两人中间。

在烟花消逝的刹那,他转身没入巷内的黑暗。

*

“你是不是不高兴得很?”

耳畔一声问话,卫陵看向曦珠,她的面庞明媚,却没有那些惑人的脂粉,还是素裙,不是艳装。

曦珠想应是卫虞要来此处,而他想去瓦市,拗不过,才会这样。

却是无聊,想起前世第一次来赊月楼,好似也是和他一道。

过去太久,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那时他分明兴致昂然,为何重来会这样。

他如今在她面前,一直外露情绪,有什么话都说,现在却闷着。不知怎么回事,曦珠问出了口。

卫陵抿起唇角,定定地看着她,道:“我不喜欢来这里,你呢?”

曦珠还未回答,又听他闷声:“你别说,就当我没问。”

这下她几分奇怪,却也不问了,只望着不远处的卫虞和洛平。他们正在那边猜灯谜,似乎赢了好些,卫虞眼角眉梢都是笑。

他一把牵住她的手。

“在这里见他们玩,我们不如也去猜一猜,花磨些时间。”

曦珠被吓地微微睁大眼,若是被人瞧见,可怎么好,她挣起手来。

卫陵只顾着带她往前去,“今日人多,谁注意我们两个,都忙自个玩呢,怕什么?”

没人的时候,不怕;人多,也不怕。

真是好话赖话都让他说了。

只这人多就是比没人的时候,还要让人心惊。

说到底,不怕的只有他一个。

方才就不该出声打断他在那里自己不高兴,这回换成曦珠心里有些闷气了。

争不过他的力气,也不想在这里和他争吵,这年纪是说不通的。

她只能低声说:“你松开,我自己走。”

他是松开了,嘴里却念叨开话:“我不喜欢的,都无聊来玩,你一个人在那里做什么,你是不是不喜欢玩,总一个人待着,也不嫌闷。”

“不过这确实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瓦市呢。要去那里,能瞧见许多有意思的东西,你以前肯定没见过的。”

曦珠确实没去过,但她现今对玩没什么念想。

也懒得和他说。

不说罢了,说了恐要惹来他一堆的话。

曦珠从前没想过他那么能说,两人如今这样子,她真是半点想不到该怎么办。

谜面被放在大箱子里,是随机拿的,并非街市上可选。涉及世上事物种类颇多,不定谁来猜专选自己会的门类,因而都是混作一起,全凭运气。

“爷自个来!你拿的,我还猜不准呢。”

曦珠心下微微叹息,瞧他不要人帮拿,自己凑过去,伸长手臂往里面掏。

拿出张卷起的纸,将外层红细条子拆去,展开。

她在后头,只能模糊看见短t短几个字,是什么,并瞧不清。

他一直站在那里,背对着她,就盯着那上面的字看,半会都没动下。

整个人像是僵住了。

曦珠没忍住上前去,挨着他的手臂,要看清楚,卫陵乍然手指一握,将那白纸攥捏在掌中。

她疑惑地擡眼望他,正对上他垂落的目光。

卫陵紧绷着唇角,对她笑,“这个不好,再换个来猜。”

曦珠以为是难了,他猜不出,才这样说,倒也笑了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不远处猝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杂声。

她被吸引了目光,望见不远处一群人围住,争相和里面的人说话。都是读书人的打扮。

而姜嫣在旁侧,笑盈盈地看着。

曦珠待要细看那人,又见一人从旁侧的楼梯口踉跄地跑过来。

是藏香居的伙计。

伙计急奔,只差冲撞过来,才停脚,这样的冷天浑身满是汗水,他喘气个不停,红眼道:“姑娘,掌柜叫你快些回去,铺子不知怎么就发了大火!全烧没了!”

轰隆一声,曦珠大脑一刹空白。

卫陵待要问清楚,人却提裙跑远了。

“曦珠!”

洛平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过来,问发生何事。卫陵不及多说,只对他道:“你送小虞回家去。”

话落就追人去了。

却在快至长廊时,余光扫到一人,眼角微动,旋即变冷,定看那人一瞬,转时跑下楼去。

许执只堪与他对望一眼,轻皱了眉。

不想此处竟遇到陆松。身后是同年凑围陆松,想要与之攀谈。

许执转到凭窗边,低眼望向底下密密的人群,灿然的明月灯火里,绿影追着白裙,两人逆着流动的人海,向远处去了。

寒风将一张被捏皱的纸吹来,许执俯身将它捡了起来。

展开来看,是一张谜。

谜面:“九死一生还。”

实在不好的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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