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薤露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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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愣然,他停下来,让亲卫先到门口等着。

提着灯,他在两条路的交界等她。

现今,卫陵走到那个位置,顿步,望着当年的方向。

那时,他就是站在这里,看到她从葱郁林间赶过来,身影绰绰。

是为了送他。

其实不必那么急,他会一直等她的。

但这句话,卫陵说不出口。

他和她之间,已经相隔太多的事。

除非回到能改变这一切的起始。

一隅明灭,镜中人覆缠上额几圈的白纱底下,映托出些许灰青的一张皮,右腮上还有未消去的疤,从高骨眉弓,一直划到嘴角。

动荡的晦暗里,颊侧撑起未经风霜的弧线。

这是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前世十年,今生十日。

无休无止的黑暗,随着一场焚骨的烈火烧尽,溯流回转,让他回到了过去。

在十八岁的年纪,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然而,然而。

……

孤灯之下,他透过一窗之隔的淋漓秋雨,看向了春月庭。

仿若续接前世,不知道第几回了。

*

这几日落雨,天都冷了好些,就连院里的花木都被雨打落好多黄叶。

蓉娘头年在京城过秋,不断暗叹才九月半,就冷成这样,若到冬日,甚至是腊月,可怎么熬。

还去箱笼里拿了厚实被褥添上床。

这些时日,姑娘连肚饿都不知,怕连冷,她也不知道。

天亮醒时,刚过巳时。

仍在下雨,从半夜起,就没停下过。

从廊道穿过,还未进屋,就听青坠的惊呼。她忙过门去,到了里头,便见姑娘闭眼蹙眉地在床上睡着,两颊却湿红一片,发丝都潮地黏在腮边,喘息微微急促。

蓉娘用手背去贴额,急道:“这是起了高热!”

姑娘极少生病,从小到大,请大夫吃药的次数掰指头都用不完。

这下慌地不知所措,青坠也是悔地不行,“都是我的错,没早过来望,让烧成这样了。”

因近日破空苑的事,公府一日比一日压闷,连带小厮丫鬟做事都有些懒怠。

春月庭也是如此。

更何况表姑娘不爱使唤人,能做的事都自己做。也不让她上夜,还玩笑说:“睡在外头总归不舒服,你才十六,还是去睡床的好,以后才能长得更高些。”

明明表姑娘比她还小半岁,说这话时,却像多过了十几载的寒暑。

因而这大半年,青坠是辰时过半起早,然后过来里室侍候。

再是这些日,表姑娘不再出府去藏香居,起时也晚。

她跟着拖床到巳时。

没成想今日一来,隔着床帐,唤了好几次不见动静,却是起高热叫不醒。

青坠急地慌乱,又极快反应过来,对撚帕给表姑娘擦汗的蓉娘道:“如今御医正在府上,我去正院与夫人说,赶紧请来给姑娘看,再这样烧下去,可怎么是好。”

说完赶去撑伞没入秋雨,朝正院跑去。

一路冒斜雨,等过月洞门到廊下,身上湿了大半。

丫鬟听得动静,从门里转出来,脸上犹带笑,一见青坠的样子,忙问:“是出什么事,怎么急成这样?”

两人从前都是正院的人,只后头青坠被拨去春月庭,才没在一处,但无事时也会聚着闲说做针线。

青坠胡抹脸上的水,喘口气道:“夫人起了没,我有事要找。”

丫鬟拿帕子帮她擦,这会又笑道:“早起了,现下正与三爷说话呢。”

“三爷在里头?”

青坠惊道:“人醒了?”

丫鬟凑近小声道:“可不是,刚醒就来给夫人请安。”

想及那时天光未亮,她出门来,就见檐下三爷站着,不知等了多久。

听说夫人还睡着,她是去煎药,又是等着。

等药煎好,三爷亲自端了进去。

青坠讶然过后,立即想起表姑娘的病,这是好一个又病一个,知晓夫人醒的,推她道:“你快去帮我禀报声,表姑娘病了,要赶紧让大夫看。”

丫鬟闻言点头,转进屋去。

“我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这样了,你要吓死我,真醒不过来,你让我怎么与你爹交代。他在边疆和你大哥为了咱们公府,累成那样,就没过一天休息的日子,还时常念着家里。三日前送来的信,还问到你,你让我这个做娘的怎么说。”

“你知不知道娘这些日子怎么过的,啊。”

杨毓抹把泪,又是狠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就不能替你爹娘想想!生你出来就是磋磨我们来的,活该受你气不是!怎么不学着你两个哥哥些。”

“娘,我错了,真错了,以后定会听娘的话,向两个哥哥学,不敢再闹了。”

卫陵眼巴巴承诺道。

哪回惹事不是这样说?杨毓听多也不信了,遑论这回是折腾地人都快没了,越听认错越是气,气地整个人精神起来,正要逮人狠揪耳朵接着教训。

却听元嬷嬷说青坠过来。

杨毓顾不得骂人,忙叫人问话。

青坠一进来,就跪到地上,含泪哽咽道:“姑娘不知怎么就起了高热,怕是夜里受凉。是奴婢没照看好姑娘,还请夫人赶紧找个大夫去瞧瞧。”

杨毓靠在床头,真是气完一出再起一出。

这才几日功夫,府上的人接连生病。前头孙子卫若肠胃出了毛病,这会侄女又发了热。

这气冒出,免不得牵连人。

杨毓忍不住骂道:“你看看,要不是为你,太医院的那些御医,还有满京城的大夫也都叫你二哥寻来,全往咱们公府来,没病的,都要惹出病来……。”

话没讲完,却被打断。

卫陵擡起头,露出张笑脸,催促道:“娘,先别骂了,快些叫人去看表妹的病。”

杨毓不再耽搁,指了还留在府上的御医,并让元嬷嬷一道去。

接着想起她病时,曦珠过来侍药,当真是尽心尽力。

“不行,我得看那个孩子去,这个时节起热,少不得多难受。”

但才擡身,就乏力地跌回去。

卫陵扶住母亲,道:“娘,现下外头下雨这样大,您也还病着,可别让雨染上,更严重了。”

他搁好母亲后背的枕。

“表妹定能好的,您别担t心。”

杨毓只好作罢,望着小儿子尚且苍白的脸,有些怅然道:“你要是哪日都这样懂事就好了,好不叫我和你爹操心。做父母的苦,你如今不晓得,等你明白了,就知道这辈子总得为孩子着想。”

说到后头,不知怎么竟扯到婚事上。

床畔坐着的人仍旧静听,最后见母亲说地睡着,才俯身掖好她身上的被子,走出屋子,轻声叮嘱丫鬟。

阿墨一直在门侧的石灯前蹲着,见人出来,忙过去撑伞。

昨夜种种,三爷告诫,不能告诉任何人。

否则将他发落出府。

阿墨自然对天发誓,会把事都烂在肚子里,只记得三爷是早起就醒的,一醒就往正院来了。

这事算是过去,又有一事沉甸甸地落在心上。

青坠过来时,他就瞧见了,等人进去,问起丫鬟,得知表姑娘病了的事,他登时后悔地打了自己的嘴一巴掌。

那时他如何说的?

表姑娘真病了。难不成真是三爷的错?

幸在此事三爷不知。

一路惴惴不安地回到破空苑,才进门,就听到吩咐。

“你去看着,等那边看好了病,就把御医请来,我头有些疼。”

阿墨一时胡思乱想,只听三爷头疼,着急道:“府上还有另个大夫在,我先让他过来给爷瞧。”

刚要拔腿出去。

身前的人已经侧过脸,看了过来。

“不明白?”

不过一个眼神,阿墨的脚就顿住了,好半晌,颇有些结巴道:“明,明白了。”

“去吧。”

齐御医这边刚看完病,才把银子塞入袖袋,不妨被人拉住,又给扯到破空苑,说是那位三爷犯了头疼。

他这一早绕着公府后院跑了大转,累地不行,却不敢慢一步。

这三爷昨日用的是他的药,治醒的功劳当然算他的。先不说那笔诊金,还有公府许下的承诺,可是比银子还要难得的好处。

这会头疼,也定要治好了。

等到跟前,好一番望闻问切,撚着短须道:“这会醒了,该改个药温养着,昨日的方是猛药,可不能再用。头疼也属正常,养个半月,等肉长全。只千万不要碰水。”

齐御医将方子写好,又把该忌口的落另张纸上。

待都交出去,就听到问:“适才听您过来这边前,给我表妹瞧过病,不知那边好是不好?”

这话问的齐御医想起方才。

按理那位表姑娘的年岁,不该有那样重的愁思。

半夜惊悸,恐怕常有。

且该有半年之久。

“大抵是连日来不曾好好歇息,骤降一场雨,才着冷发热,吃几贴药就能好了。不过那样的年岁,所思太重了些。”

一直到人离去,卫陵的耳边始终回荡这句话。

他垂目闭上。

他知道,她是因他而病的,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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