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下（2/2）
他一句接一句追问：“又或是你半夜入睡，像蛇那样缠我？抑或是你一边享受我的取悦，一边说要与我永世相伴？殿下的新欢知道这些吗？比起我，他会让殿下更满意么？”
云渊将她的冰刃轻轻拿到手中，瞳眸愈发幽暗：“殿下也让他，唤你青青么？”
青宸眼睫一颤。
他追问不停：“殿下怎么不回答？”
“对！他每夜都唤我青青，我就是更满意他，那又怎样？”青宸恼得脱口而出。本来她心情就烦，还听他越问越离谱。
她能怎么办！她根本没别的办法忘记他！新欢本就是她的胡诌，为了不露馅，只好顺势继续胡诌。
云渊额角一抽，青筋顿起，冷冷盯着青宸。
她偏头躲开他的目光：“所以，能不能好好相处？”
他深吸一口气。
青青……青青……最初还是她逼着他，让他唤作青青……等等！
在黑岩山谷时，那玄铮还说，青青岂是他能叫的名字，全天下只有大殿下才能这般唤她……而且，那厮言行对她恭敬，一直都没听他唤过青青。
云渊眸中闪过诧异，旋即了然。
很好，她又在胡说八道。
为了让他彻底死心。
云渊深深打量起她。此刻她眼角泛红，羽睫微颤，靠在石壁上沉默不语，也不看他。
方才，她明明那么在乎他的头发。
半晌，云渊叹息一声：“对不起，我有些过分。我们以后，好好相处。”
“嗯，”青宸轻轻抿唇。她回眸，与他相视无言。胸中依然酸闷，但他的道歉化作一股和煦的风，让她心中好受了一些。
云渊转身靠着石壁坐下，拿着她的冰刃把玩，沉默地仰望头顶石缝，陷入思索。
周围安静下来。
青宸也沉默地坐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擡头。
狂风暴还在继续，丝毫不见减弱。
“还会持续多久？”她问。
“说不准。”
她吁了口气，压下对浔娥的担忧：“看犼族应对熟练，这里经常这样吗？”
“嗯。”
头顶不时滚落石砾，掠过黑雾。青宸蹙起眉：“知道原因吗？为何经常刮起这种风暴？”
云渊靠着石壁，怔怔盯着被风暴遮蔽的天空，翻找起悠远的回忆：“小时母亲跟我说，北溟在远古曾是一片大海，生活着许多妖魔。它们死后，大量魔气沉于海底。然而沧海桑田，北溟变成荒原，那些魔气也浮出地面，留在了沟壑中。”
青宸讶然，想起她来时路上，见过他描述的景象：“那些黑雾就是魔气吧？”
“嗯，魔气四处奔涌，常会刮起狂风。再加荒原唯有山岩石砾，没有阻拦，顷刻间就会形成风暴，还无法预测何时会发生。只能时刻巡视，尽量预警。”
青宸恍然，怪不得从号角响起到风暴来袭，速度那么快。她明白了：“所以犼族住在山谷石洞里，是为躲避风暴。”
云渊点头：“犼族先祖找到这处山谷，净化了谷中魔气，让族人住下。不过住在石洞里也不保险。风暴太大，山岩随时会垮塌。小时候住在鹰城，母亲每次来看我，就会跟我讲起家乡。五年前我第一次回来，对它却一点都不陌生。”
他平静地讲述往事。
青宸看着他。
说起母亲时，他眉目柔和了许多。他一定时常怀念她吧，文兰这名字，听起来便很温柔。
她垂下眼眸：“我记得典籍里说过，北溟过去就因为环境极其恶劣，极少有生灵踏足。你们犼族还是第一个住在北溟的妖族，确实很不容易。”
云渊无奈笑了笑：“其实，犼族以前也曾生活在草木丰沛之地。万年前大战之后，先祖被驱逐到北溟，龙族便对边界严防死守，但凡发现犼族，定会毫不留情地赶回去。”
他旋即嗤笑：“所以我在玄洲时，见到处都竖着那八个字，就觉得可笑。青龙自诩包容，希望众生和睦相处。但龙族从未包容过我们，这不是双重标准么？”
青宸抿住唇。
他说得有道理……但见他毫不掩饰鄙弃，她不禁想为自家先祖争辩：“那是因为，他们担心你们会蛊惑妖族，引起大乱。为了众生平静，他们不得不如此。”
云渊转眸看她：“我也是犼族，你认识我的时间也不短，我可曾随意蛊惑过妖族，引起大乱？”
他喉结微动，又补充了一句：“除了……蛊惑你亲近我。”
青宸心弦一颤，避开他直视的目光：“但你毕竟在东溟海边长大。”
云渊笑了笑：“我母亲在北溟长大，也没随意蛊惑妖族啊。”
他顿了顿，又道：“玄洲仙宗教出了卫老掌门、江秉、初秋那样的好弟子，却也教出了苏仪和石睿那般败类。一门之下，良莠不齐再正常不过。又怎能断定，出身犼族就会祸乱世间？”
青宸怔住。
确实，众生有善有恶，但龙族却将所有犼族全数驱逐。但她还是觉得，先祖如此定有缘由：“龙族也没法分辨哪个好哪个坏啊，只能如此消弭后患。”
“好坏又怎样界定呢？”云渊叹了口气，“犼族天生的香气，对我们来说更是一柄双刃剑。虽能引诱妖族，但也备受觊觎陷入危险。先祖修炼蛊惑，更是为了生存。你们眼里的祸乱，对我们来说，只是自保。”
青宸讶然。
她想起云渊过去的经历，他的香气格外吸引妖兽。小时候在鹰城流浪，便用污泥沾身掩盖香气。后来被商行掌柜相中当了护卫，也是为了让他在野外吸引妖兽。他无数次以命相搏，把惊心动魄的经历写成日记，便有了《四海行商记》。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他的过去。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从圣殿典籍和亲族口中了解的往事，也会有另外一种表达。
“这好像是第一次，你我之间毫无保留地说话。”青宸感叹。
云渊靠着石壁，望着头顶微微一笑：“坦诚的感觉很好。”
只可惜当风暴结束，他们走出石缝，又要重回无法接纳彼此的族群里。
随着时间流逝，云渊手中冰刃渐渐融化，落下水滴。
感受到指尖湿润，他垂下眼眸，盯着那滴纯净的水落在岩石上。
他忽然说道：“其实先祖也曾试图改造北溟，但北溟实在太大，四处净化收效甚微。风暴会随时摧毁他们的努力。”
“所以你母亲来玄洲，为北溟寻找一条出路。”青宸盯着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