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2/2）
顾屹皱眉：“你怎么不说话？”
他和甘欣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待着做自己事情的。如若不然，也总是由甘欣起话题。这会儿两个人明明应该是在交谈的场景，可甘欣什么都不说，就让顾屹感觉浑身不爽利。
有种抓心挠肝的痒意，越是拖延，越是演变成无法忽视的不适。
直到这种被顾屹误认为幻觉的不适，在他眼前乍现出白光，他才明白过来甘欣到底在等什么。
“你做了什么？”顾屹感觉眼皮有些沉重，腿却吃不住力地踉跄了一下。他已经有些看不清身前事物了，只是依稀记得方才与甘欣所在的地方旁边就是一片树林，便伸出手在空中抓了一下，想接树干的力支撑住自己。
可是他触碰到的，是一片温热的柔软。
甘欣扶住了他：“不要怕，只是给你下了点药。”
顾屹觉得换作任何一个别人敢这么对他，他哪怕只剩下最后一点力气，也会毫不留情地冲上前将对方的咽喉撕碎。
没有人能用这样近乎折辱的方式挑战他的权威。
可甘欣这么毫不掩饰地做了，顾屹觉得自己是有些生气的，可是愤怒之余，又被甘欣这样坦荡荡的承认弄得有些想笑。
只是下了点药？
如果只是普通的药，可能对他这样的神兽后裔之躯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方子是我兄长给的，他查阅了很多古籍，找到了足以控制住像您这样威风凛凛兽王的药方配比。大部分药材凡间和一些集市上就能买到，少部分的稀有灵材，是我兄长从山庄里寻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寄送到我这里的。”
顾屹不知道甘欣同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可他觉得方才那点本就微不足道的怒火，在甘欣此刻温柔的声音，以及娓娓道来的语调里，几乎就要寻不到踪影了。
她总归不会害他的吧，顾屹想。
不是他对甘欣有盲目的信任，只是她前脚才向他求了点东西，后脚就来坑害他……这怎么想都是说不过去的。
她应当有苦衷吧。顾屹觉得自己这会儿只是有些脱力，但还能坚持保持清醒，就撑着精神、耐着性子，再给甘欣一点解释的时间吧。
“虽然我不通药理，但人还算聪明，稍微查查典籍便知晓这药方毒性不浅。就算兄长再三保证不会对你之后造成什么影响，我还是不太安心，就减了些份量与某些灵药的使用。现在这药只会短暂地麻痹你的经络，让你觉得使不上劲道，大约也就一天一夜的时间就会消散干净，没有任何遗留作用的。”
“哦。”顾屹擡眼，直视甘欣，“那原本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呢？”
甘欣原本是有些不敢面对顾屹的眼神的，既是因为她对顾屹本体有着畏惧之心，又是为自己现在所为而感到有些愧疚。
可是顾屹这话，让甘欣忍不住抿着唇“瞪”了他一眼。
原本怎么打算，他身为兽王，心里没数吗？
强迫他归顺，趁着他无力反抗签订血契，很难猜吗？灵兽一族对他们驭兽师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平日里就恨不得把全天下最恶毒的行径往他们身上套，总不见得这会儿就软了心肠，不舍得将他们向最坏的地方想了吧。
既然清楚，又非要问什么问。都用人身跟着她在俗世行走那么久了，看破不说破的道理怎么着也该明白两分。
顾屹勾起唇角，都这样了，甘欣竟然还有心情埋怨他。
可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一件事。
都这样了，他竟然还有精力去揣摩甘欣的心情。
“药都下了，又何必想着还要做什么好人。”顾屹说，“与我结了契，利用我给魔修一个下马威，然后能护檀山多少人就护多少人，不好吗？”
顾屹的语气听起来公正疏离又淡漠，像是只在单纯地与甘欣讨论她这样做的得失，以及正确与否，仿佛他口中那个被利用的对象不是自己一般。
“你这么做，怎么和檀山上下的人做交代。”
甘欣摇了摇头。
她觉得顾屹似乎将“你是不是傻”这几个字都要写在脸上了。
也许兄长，甚至于修真界的其他人知道了她的决定，也会和顾屹一样发出类似的困惑。
可是甘欣想，她的那些亲友们，以及与她交好的灵兽们，都会理解她、尊重她的选择的。
“有关你的事，我和他们做什么交代呀。”甘欣笑着说
她只需要给顾屹一个交代，然后给自己坚守的道义一个交代就行了。
可顾屹有些涣散的眼神，却因为这句话突然紧缩。
他生来就是兽王，为了坐稳这个位置，对得起长老们对他的期待，他付出了不计其数的代价。
甘欣和他立场不同，为驭兽山庄筹谋也没什么大错。是他自己防备不够，落入人手，顾屹虽不甘心，却也没什么不服气的。
可甘欣竟然说要给他一个交代。他要她给什么交代？莫名其妙。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甘欣觉得莫名：“要你做的事情，我刚才不都已经说过了吗？是不记得了吗？那我再讲一遍噢，等你醒过来就回檀山，告诉大家……”
顾屹撑着最后一口气打断她：“我不是问这个。”
“我就说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的嘛。”甘欣笑了笑，大着胆子在顾屹脸颊上摸了摸，“我好早之前就想说了，传闻中的兽王，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呀。”
顾屹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甘欣还是没讲明白到底为什么不与他签订血契。
她都没问过他愿不愿意，为什么会觉得现在这么做就是在给他交代。
还是觉得与他结血契也没有用，不相信他有实力能保护所有人，所以索性卖他一个人情，让他把自己力所能及范围之内的事做好。
还有，他这人身算是长得好看的吗？
就算是好看的，那和他是不是“传闻中的兽王”，又有什么关系。
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顾屹能做的最后一件控制自己的事情，就是深深看甘欣一样，然后往她不在的方向倒去。
这是甘欣在素髅花种子里所能见到的，最后一个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