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2/2）

甘欣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此时此刻的她尚且能分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可是她已经没办法从眼前的一切里抽身出来，用一个理智的旁观者的心态，去分析叶恒的每个举动，说出的每一句话。

“你……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地说出这种话。”甘欣的眼前逐渐蒙上一层水雾，扭曲了叶恒的单薄身影。

叶恒对甘欣的眼泪毫不动容，淡漠地说：“有什么值得不冷静的吗？她兄长和她一样，修炼几十年都没找到灵兽，根本没有和我一战的资本。你既然说自己是驭兽山庄的弟子，那最好去劝劝他，不要做无谓的事。上一回趁我不备偷袭于我便罢了，若有下次，我一定送他们兄妹团聚。”

甘欣深呼吸了两下，强行稳住自己的情绪。

总觉得这样下去，她会被秘境彻底吞噬。

她先前真的太小瞧这秘境了。

可叶恒并没有要等她缓过劲来，放过甘欣的意思。

他继续道：“噢对，你阵法用得不错，真实身份应该不是什么驭兽山庄的弟子，自然也不会帮着给邱向荣带话的。演技不错，着急愤怒的模样，像那么回事。”

甘欣怒极反笑：“你说我是在演戏？”

“不然呢？跟在我身后，一边从我口中套话，分散我的注意力。”叶恒说，“一边利用周遭山水草木摆阵，试图将我囚禁其中。”

甘欣咬了下唇。

那不是一个囚禁的阵法。

她摆了双边的山天大蓄，看似要将叶恒圈禁起来，实则是想为他框定一方足够安全又有充沛活动空间的天地，可这是甘欣第一次在旁人身边画阵，又要尽可能地隐瞒自己会术法的事实，一不小心就露出了破绽。

“不是你的问题，我也是昨夜才看出来的，这很难得。”叶恒陈述着事实，“但只要是阵法就躲不开对周遭星源的调度，换做寻常修士，也许真会被你的手段蒙骗过去，可惜我是三鬼堂的人。”

叶恒在甘欣惨白如月的脸色中，微微擡起右手。

下一瞬，山地震动皲裂，无数透着死气的青灰色指节从甘欣身遭泥泞的土地里伸了出来。

是尸鬼。

其中一只在甘欣魂飞魄散而定在原地动弹不能的倏忽间，抓住了她的脚腕。

干瘪的皮肤，凹陷的眼眶，腐烂的气息……汇总到一起，甘欣觉得自己每一根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可人在惊慌到极致的时候反而发不出任何声音，与此同时，求生的本能让她再顾不得掩藏什么实力，从乾坤囊里抓了一把焰石就往地上扔。

但是这些尸鬼继承了他们操纵者叶恒的木系灵力，木与火本可共生，携带着火星源的焰石能对它们造成的攻击有限，甘欣便只能一边掏其它储灵石扔着，一边用脚尖在地上画起阵来。

“这么短的时间里也能随便画出履卦，当真不错。可惜了。”

甘欣已经对此间的叶恒不抱希望，却还是忍不住困惑地看向他：“什么可惜？”

“我说了，我是三鬼堂的人。”

说完，那被无数尸鬼钻出、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洞坑的土地，突然以迅雷不及之势塌陷下去。

这是一座土山。

千万年的雨水将细沙泥土凝结在一起，又由花草树木的根系将彼此攥紧，成了眼前这座不足百丈的山。

甘欣跟在叶恒背后登山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但这也是她选择在此地画阵的缘故。山上物资丰沛，景色秀丽，他们在这个秘境的时限不知会有多久，叶恒若是被困在这里，也不至于太过难熬。

可没想到叶恒是故意引着她一路走到山顶的。

有林有土，最适宜尸鬼藏匿踪迹。

这确实是三鬼堂弟子们驭尸作战的绝佳场地。

甘欣应该能想到这一点的，但是她没办法将叶恒与三鬼堂这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也自然做不到随时缜密地提防着他。

崩解的土壤很快就自外向内地收拢到甘欣脚下，此地的尸鬼太多了，她的阵来不及在抵抗那么多木系灵力的同时将泥沙重新凝聚到一起，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脚下形成了一块孤地，然后擡首，与远处站在槐木枝上的叶恒遥遥相望。

甘欣想与他再说点话。

可她想不出要说什么，也再没有机会张口。

最后的那座孤岛也塌陷下去，甘欣自高处飞速坠落。

她看着天空距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可那绵白的云彩却愈发刺痛了她的眼。

甘欣知道自己应当迅速掐个风阵接住自己不断下坠的身躯，可她有些恍神。

叶恒要去做什么？离开叶恒以后的她，又会再遇到什么。

这里当真如她所想，是那个被回溯的时空吗？如果是的话，她真的有必要追着去了解从前的一切吗。

甘欣缓缓闭上了眼睛。

受了伤，先生们应该就会将她带离此地了吧，那一切是不是就会像一场噩梦一样，醒来便烟消云散。

不行。

甘欣猛地睁开双眼。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得过且过。

她得自己去弄清楚。

甘欣将空中与她一同坠落的石块泥土摆出阵图，试图御风而下。

可还没成型，一双熟悉的手就托住了她的脊背，抱着她稳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