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第 80 章（2/2）

十一的家是一间标准的二进院，一进院里供婢女、仆从起居的倒座房空落落，既然没有婢女、仆从常住，没有床也很正常。

而西厢房分隔三间，巧妙地布置成绣房、香室和书房。虽然缺少人烟气，但每一处陈设都精美绝伦。尽管瞧上去颇像吴陵郡女子的起居间，但在没有床榻这件事上，还算合情合理。

可她百思不得其解，整个东厢房，怎么会布置成孩童的房间？

“是啊。”十一点点头，神色坦然：“我记忆里，我家就是这样的。喔，这大概是我八岁之前为数不多相当清晰的记忆。”

他语调寻常，丝毫没有觉得这样的布置有什么突兀之处。

姜月窈张了张口，一时没有说话。

她看着高大的少年站在摇篮前，阳光透过窗棱，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摇篮被他的影子笼罩，显得格外的羸弱而渺小。

十一不刺绣，不品香，也没有需要抚养的孩童。

十一并非从废墟中构建起属于自己的家，而只是执着地复原了记忆中的一幢建筑，一丝不茍地还原着每一个细节，哪怕那些细节与他的现实生活毫不相干。

这里，究竟是十一真正的“家”，还是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深植在心底、不愿放手的执念？

“怎么？你在想要添置什么东西吗？”十一见她沉默良久，扭头看她。

他的声音轻松而随意，仿佛在讨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也不急，我们一会儿出门去四通八达街买，你可以一边逛一边想。”

“我……能添置东西吗？”姜月窈怔愣地看着十一，半晌，才犹豫地道：“可我要是添置东西，就跟你记忆中的家不一样了。你不想让它一丝不茍地符合你的记忆吗？”

她还以为，十一如此严苛地重建这个“家”，必定不容许任何改变。她最好保持所有的东西原封不动，悄无声息地住进来，再悄无声息地离开，不留下任何痕迹。

“我想的。”十一愣了愣，他之前压根没在脑海里想过这件事，此时略一思索，便果断地点头。

他的确希望现实中的家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那就是了。”姜月窈想了想，温声提议道：“我可以保持所有的陈设不变。”

“要不，我们买个箱子，我把我的东西都装在箱子里，用完就放回去，然后把箱子藏到床底下。这样你就看不见啦，一切都和你记忆中的一样。”姜月窈微微侧首，朝他莞尔一笑。

她知道，“家”是十一很深很深的执念。

她并不介意让自己成为一道影子，去尊重十一心底的执念。

少女明眸似水，温柔得不像话。

“不要。”十一的声音突然响起，坚定而果断。他凝视着姜月窈的眼眸，还未能完全理解自己心中涌起的酸胀感从何而来，却已经脱口而出，断然拒绝了她的提议。

姜月窈错愕地看着他：“诶？”

少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固执：“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添置，就怎么添置。尤其是那间品香室，里面所有的香材，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他才不要窈窈成为一道影子。

成为谁的影子都不行，在哪儿成为影子都不行。

唯独有一样——

“不过，你不能买床。”最重要的念头蹦出来，十一略略移开视线，轻咳一声，补充道：“只有这样东西不好。”

姜月窈转身就走。

“窈窈！我家门口的簕竹林是阵法，你不能直接闯出去，很危险。”十一连忙追出来，握住姜月窈的手腕，将她拉回自己的怀中。

他理不直气也壮地给自己找理由：“我也没说错。床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沉又麻烦。我们只能自己搬，我伤还没好呢……”

他话音未落，低头就看到姜月窈唇角未散的一抹浅淡笑意，十一顿感自己上当受骗：“窈窈，你在笑！”

姜月窈连忙板起脸，也不管脸上的绯色暴露了她真实的心意，强装镇定地嗔道：“我才笑不出来，我们都没剩多少钱了，说不准都吃不上一顿饱饭。”

话虽如此，姜月窈还是给出了解决方案：“不过，我们可以在林中找找香材，等我制出香丸，应该能应付一阵。”

“不慌。”十一不以为然地道：“我的玄武天龟玉令可以在所有常驻海市的店铺赊账，等过两日，我拿回一万两，什么账结不清？”

“一、一万两？”姜月窈倒吸一口冷气，重复这个数字。

她从前还为溪源香会五百两的奖金而高兴不已，一万两简直就像个天文数字。

十一赚钱的手段真是令她望尘莫及。

“昂。”十一颔首：“我花一万两请人保护你，请的这个人，还说她是佼佼者，结果她做得一点儿都不好。”

十一回想起姜月窈惊惶的模样，声音里显出几分冷冽：“这单已废，她自然得如数退钱。”

“等等——”姜月窈震惊地看着他：“你花了一万两，只是为了……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