棽都瘟疫(五)(2/2)
“方七,将这药喝了,今夜就能好了。”袁复白先将碗放在桌上,随后将方七一点点扶起。
方七垂着眼,身上实在无力,但到了这一步,也清楚袁复白是在安慰他,如今最怕的就是自己连累袁复白,他轻声道:“袁兄,你出北城吧,你是袁相之子,无人敢拦你。”
“方七!”袁复白再次恼怒,可看着方七这般模样,又实在说不出什么狠话,只得端起药碗,一勺勺喂给方七。
这些药已是最好。
袁复白心中难过,还好有一块布遮住他的表情。
方七一边喝药,一边笑着:“今生,能得袁兄一位挚友,至死无憾,只是日后,袁兄可莫要忘了我,你我在这京师,声名狼藉,除了我,可没有旁人能与袁兄相媲美。”
袁复白实在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一勺一勺喂着方七,他与方七一同长大,即便是后来他入朝为官,方七依旧在京师胡闹,也不曾伤了情分。
后来,他出言顶撞顾离被打断一条腿,还是方七悉心照料。
“袁兄,你说,我那日在九原客栈外,是不是错了?”这是他埋在心底连自己父亲都不敢说得话。
袁复白终于颤抖着喂完了药。
他又扶着方七轻轻躺下,直到最后一下,方七抓住他的手臂道:“袁兄,回答我。”
袁复白就这样被方七抓着,他坐在床边道:“不是你,还会是别人。”
“那就好。”方七这才松开手臂。
这世上,也只有袁复白懂得方七话中意,对方七来说,那日去九原客栈只是一个巧合,可就是那个巧合牵扯出后面诸多事,朝堂之上争锋相对,他只觉得是因为自己,可如果无论有没有他,后面之事都会发生,至少,他不会因自己连累父亲而神伤。
方七年幼,从不涉足朝堂,于他而言,只要与父亲有关,那便是惹了麻烦,事实也的确如此,吏部尚书因此事之故,从此以后,便只能与秦家一体。
这次出去,吏部尚书又将如何面对突发的事故,此时此刻,是否心痛至极。
袁复白看着的自己的手臂,又看看方七,那双眸子今生都不会再睁开了。
一滴泪“啪”一下落在袁复白手上。
他心道,方七,你的仇,我一定替你报了,你的父亲,我一定替你照顾。
反正他父亲于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长辈罢了。
这一夜太冷,哪怕处处可见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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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之外,宋时书一直守着,没有合理的借口,他不好直接进去,所有人都蒙着白布,不管是谁,都不想死于瘟疫。
这时,一辆马车出现。
宋时书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拉开帘子后马车里坐着的人,当朝吏部尚书,当初朝堂之上,一个也有置她于死地的人。
一旁的周坡也是一同发现,只不过周坡立马起身到了宋时书这边,伸手挡着嘴角:“他儿子在里面。”
方家那个小郎君?宋时书立马转过身问:“大理寺少卿袁复白是不是也在里面?”
周坡点了点头,随后会对了自己的位置上。
如今竟连这种事都敢瞒她,周坡这人,比这皇城卫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心狠,他的确是如李珩一般的人,因此才能做到那般效忠,甚至为了他的陛下,竟然愿意让她一个女子继续做皇城卫副使。
只是,方家小郎君和袁复白怎会在里面?
宋时书叹了口气向吏部尚书走去。
“方尚书,这北城是陛下下得令,禁军也守着,这条路尚书过不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这人进去,她记得,方家小郎君与他父亲感情还不错,在这京师里,也是难得一份。
说来也巧,谁都不是时候。
“什么人?”
宋时书回头,袁复白白衣染灰,未蒙白布,手中拽着一玉佩,自北城一路往皇城卫所守之地而来,只他一人,虽远,却见悲伤。
“放他出来。”宋时书见这情景,怕是拦不了了。
吏部尚书可谓是手忙脚乱从马车上下来。
无奈,宋时书只能挥挥手,让在场之人散开,这场面,怕是那方家小郎君没能活下来。
京师纨绔不少,袁复白与方家小郎君的确拔得头筹,却终究没做过杀人放火的事。
袁复白从北城出来,缓缓擡头,见着吏部尚书,忽然双腿向下,他擡着头,跪在地上。
宋时书离得远,都听见了膝盖骨磕在地上的声音。
这一日,究竟有多少人死在北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