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2/2)
圣上不可能不恼怒。
他当时只想到,缉拿到姜朔这幕后主使人,可以让自己升官,可以让小宿立功,却未曾料到,这事到头来,反嗜一口,怕是会毁了自己的官途。
“那是自然。”江叔珩淡淡笑了,“黄大人放心。”
江叔珩径直拿着流民暴乱的卷宗,进了太极殿,去了御书房,将今日去刑部与黄大勇复查此案的前后经过告知了韩甚。
韩甚听闻那姜朔竟然知晓有不良人混进了流民中,反应也是快速:“谁人与他通风报信的?”
“臣不知。”江叔珩摇头。
看韩甚擡头,死死盯着自己,江叔珩心中掠过一丝诡异,但却没有多想,“圣上,臣不过归京三日,这第三日,便是今日,才接受复查流民暴动一案,亦是第一次见得姜朔此人,圣上若想追究此事,怕是得找杨尚书彻查刑部的人才行。”
“如江卿说来,确实如此。”韩甚咬牙切齿道。
“另外,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逸石,你我君臣多年,还有什么不能讲的,你但说无妨!”韩甚看着江叔珩,古怪地笑了笑。
“恐怕,姜朔背后还有人,至少,有通风报信之人。”江叔珩直接道,“他今日既知晓了不良人指控他的事,想必,背后的人亦会在此事上做文章。”
“什么文章?”韩甚强行打起精神道。
江叔珩将从姜朔那处听来的话,如实禀告与韩甚。
“未免不良人卷入其中,质疑圣上操纵此案的谣言传开,怕是将这姜朔越早释放越好。”江叔珩道,“如此,才可在明日众官弹劾不良人,民间控诉圣上之前,表明圣上其实是秉公办案,并无放纵不良人滋扰生事,才引起流民暴乱。”
“他们敢?”韩甚暴怒。
“圣上息怒,民众愚昧,怎如圣上英明?受人蒙蔽,自会生疑心,圣上爱民之仁,不若且退后一步?”江叔珩拂袖跪下,“待他日流言喧嚣时,百姓若知,在此之前,圣人明察秋毫,已然将含冤入狱的姜朔释放,那流言不攻自破,百姓自然知晓圣上是明君。”
韩甚渐渐冷静下来,看着跪在跟前的江叔珩,许久,才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脸,缓缓弯腰,将江叔珩扶了起来。
“江卿所言甚是,是孤一时冲动了。”韩甚喊了一句来人,“刘福!”
“圣上,有何吩咐?”
“去,跟刑部那头说一声,好好招呼那位姜朔,放了他,别让他死在监牢里了!”韩甚叹息,“可别让孤再担上杀害东宫旧属的罪名了。”
“喏……喏,圣上!”刘福一时惶恐,瞥了江叔珩一眼,赶紧退了出去。
韩甚似是惶然,跟出御书房门口,看着刘福离开,许久不语。
江叔珩站在韩甚身后,看不见韩甚神色,“圣上?”
韩甚回过头来,似是一身轻松,走到江叔珩身边,擡头轻轻拍了拍他肩头,笑得开朗,“还是有逸石与孤之右膀,才让孤有所依仗呐!”
“圣上言重了,逸石不过是尽臣之本分。”
“孤与你一年未见,甚是想念!刚回京城,就替孤办了这等大事,来来,今日孤定要与你把酒言欢!”韩甚说着,已经不容江叔珩推拒,叫内侍去御膳房去准备膳食,“逸石,你定是不知,过去一年,宫中又多了一位厨艺了得的御厨,他做的几道菜,孤早就想叫你尝尝了。”
去岁没有赵铭一事发生时,江叔珩与韩甚君臣相和,知晓江叔珩嗜好美食,不时地也会留在宫中用膳,故而今日韩甚留他共进晚膳,江叔珩并未起疑。
一来是姜朔之事顺利了结了,故而松了一口气,二来他离开京城多时,此时才将将回京,以为韩甚是借此与自己示好。
盛情难却,也不容他却,谢恩便与韩甚举盏同欢。
到酒过三巡,韩甚已经将他不在京城这段时日朝廷上发生的几件大事都与他说了,又挑了几件政事与江叔珩讨教。
江叔珩亦一一作答完,亦到了一席之末,韩甚忍不住叹息:“逸石啊,你如此大才,叫孤如何忍心呐?”
江叔珩微有醺意,听韩甚此言,不得其解。
“孤听闻,你返回剑南道后,派了不少护卫,去寻什么人?”
韩甚淡淡然提了一句,却让江叔珩惊雷轰顶,一下,那什么相谈甚欢均抛诸了脑后,酒散了,意识清醒过来,冷汗涔涔。
他在安泉县找人的事,应该只有江道几个人知晓才对,为何韩甚竟然知道这事?
坏了!
他身边,竟然也有韩甚的眼线么?什么时候混进去的?
“圣上?”
“据说,这个什么人,也叫做姜朔,是不是?”韩甚捏着杯盏,慢慢的撚了撚,淡淡笑着看着江叔珩。
江叔珩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找的姜朔,跟孤今日叫刑部放走的姜朔,是不是同一个人?”
“圣上,臣,不知。”事到如今,江叔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以为远离京城,在千里之外的安泉县,可以置身事外,作壁上观,看韩甚慢慢沉沦,败坏名声,原来自己,却也一直没逃过韩甚的监察。
是他大意了。
既然败露,只能认输。
江叔珩快速退到一边,而后重重跪下:“圣上,臣,有罪。”
“孤问你,那位姜朔,是不是就是你一直在找的姜朔?”韩甚冷笑,“天底下重名之人少见,江卿不会告诉我,不是吧?”
“圣上,关于这一点,臣,实在不知。”
“不知?”
“我寻姜朔,是因为在去岁崔詹事一事,当年东宫詹事府的不少官员脱逃,其中有一人叫姜录事的,颇有几分才干,又同为剑南道人,于是才起意去寻人的。”
“所以姜朔在京城闹这么多事,与你无甚干系?”
“今日之前,臣确实不知姜朔就在京城,若圣上不信,圣上可以派人去查。”
“孤自然是查了的。”
韩甚看江叔珩惶恐不安,忍不住笑了。
憋屈了好些日子了,今儿心情,才觉着总算可以舒畅一些了。
“你留在京城里头的大管事,似乎也在查这位姜朔的下落,这姜朔,是什么来头?让江卿你这般放在心上?”
“此人,有才。”江叔珩强行冷静下来。
“有才?这便是你急着回京救人,还要那般巧妙地从孤手上讨得允可,去亲自去刑部彻查流民一案,为姜朔开脱的借口?”韩甚笑了,“江卿啊,这借口,可不高明!”
而后又一凛:“便是姜朔有才,不为孤所用,便是废材!”
“圣上!”
“不过,今日江卿之言,言之亦有理!孤既然要做明君,江卿叫我放人,孤,自然会放人。”韩甚道,“至于放人之后,他能活多久,就看他有没有本事了。”而后睨睥了江叔珩一眼:“江卿,你亦是如此!你跟那姜朔如何,就看你们的各自造化了。”
“圣上?”江叔珩虽然不明白韩甚在说什么,但心底已然知晓不妙。
“可惜,明日便是大朝会,江卿千里迢迢归来,却未能还朝,与孤议政,实在可惜。”韩甚瞥了一眼那盏空碟清的案桌,面色矜傲得意,“来人,送江大人回府!”
江叔珩起身,木着身子跟着内侍往宫外走的时候,脑子紧张得一直在转。
原来,自己这一路回京,意欲何为,韩甚竟早已知晓。
自己居然丝毫不察,实在太掉以轻心了。
可是,韩甚怀疑自己寻找姜朔的目的,又猜忌流民暴乱,是他与姜朔一起背后主使的,换做往常,韩甚定已龙颜大怒,可今日他为何不怒不恨?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莫非是,他已然有对策了?
忐忑不安回到安国侯府后,江叔珩唤来了江渔跟江道,惊疑地看着两人,百般言语,却始终无从谈起,而后一咬牙。
既然韩甚已然知晓了他在寻姜朔,那姜朔出狱后,他找人去看望姜朔有没有出事,很正常。
“江道,你明日一早,尽快去寻姜朔,看看他是否安然无恙,再速速回来禀告与我。”
江道看自家主子神色不对,才欲追问,见他惶然转身,只能领命而去。
“侯爷?”江渔亦惊疑。
江叔珩举手,“先让我静一静!”
得理清思绪,弄清楚为何韩甚那般反常!
待到夜静三更,江叔珩咔出第一口污血时,他才终于明白自己离宫前,韩甚说的那番话的意思。
韩甚不怒,是因为,已经对他与姜朔生了杀意!
并且动手了!
昨日韩甚请自己吃的那席御膳,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