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2)
可身在云端的江黯,把他的仰慕、他的真心,全都摔进了泥里。
那些年,邢峙每天都会在江黯的微博上留言。
他不厌其烦地发着评论和私信,他不在乎江黯会不会回复,他只想让江黯在偶尔打开微博的时候,会知道有人一直一直支持着他。
收到这样的鼓励,他或许就会开心一些,然后一直坚持拍摄他所热爱的电影。
曾经邢峙会逢人就夸赞江黯的演技,见缝插针地在网上、在现实中给人安利江黯的电影。
他读很多书,拼命练习文笔,就是为了写出精彩的影评,能让所有人都认识到江黯有多么优秀。
每次遇到有人骂江黯,他都会幼稚地和人展开骂战。
每次遇到跟江黯有关的投票,他都会开无数个小号给江黯做数据……
那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现在它们和那把送出去后又被丢弃的吉他一样,通通都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
江黯把他的真心和仰慕摔进了泥里。
那就让它们永远被埋在泥里。
邢峙不愿再开口吐露半个字。
当然,除此之外,邢峙几乎不可自控地想要试试看,能不能通过这个“小号”,将江黯的真心窥探一二,挖掘出几分被他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可对外人道的隐秘。
此时此刻,昏暗的套房内,床头暖光笼住邢峙修长冷峻的身影,让他看起来有些形单影只。
他那双冷感十足的眼里滑过了几分自弃。
因为他意识到了他的行为有多么卑劣。
他在算计江黯、欺骗江黯。
就像他使手段在江黯后背写下“邢峙”,盖上了那个不为人知的印章一样,这些行为通通彰显着他那见不得光的阴暗内心。
可邢峙有些不可自拔。
他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接近江黯、了解江黯。
这是从来没有人曾对江黯做过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能感觉到血液沸腾,毛孔舒张。
这种感觉甚至让他上瘾。
·
这一晚,两人用小号互相试探了几句,双双睡觉了。
一直睡到中午,两人相继醒来,吃完东西后前往片场。
今天他们依然要拍床戏,而且要拍很多场。
这几场床戏意在表现,有了第一次后,李屹南开始不断地找冷玉梅滚床单,或者说偷|情。
到时候电影会以蒙太奇的手法,将几场床戏的镜头串在一起,重点是把双方的表情、眼神和动作的变化传递出去。
因此这些戏并不需要拍得像昨日的床戏那么细致。
主要目的意在表现出两人心境、以及对对方感情的变化。
这些床戏发生基本都发生在小洋楼,不过位于不同的地点,比如卧室、阳台、客厅、厨房、甚至浴室。
当然,它们也发生在不同的季节,从夏到冬,再从冬到春。
在冷玉梅和李屹南之间,不会有第二个夏天的床戏。
只因第二个夏天来临之前,他们停止了这种关系——
李屹南要娶关小姐了。
李屹南必须要依靠关家对商会的影响力,才能彻底扳倒父亲。
他不能出错,他不能让关小姐发现他和冷玉梅的关系。他只能及时断绝这场从一开始就错了的情缘。
正式开拍前,江黯在看导演给的最新剧本。
剧本内容简直有些让他头皮发麻。
江黯向来敬业,大冬天该往冰水里跳的时候,他不要替身,从来该跳就跳,为了镜头的完美,接连跳十几次都可以。
在海拔6000米以上的藏地拍戏,高原反应严重的时候,他可以顶着跳得似乎快要爆炸的心脏、严重的肺部不适、呼吸不畅的窒息感,咬着牙坚持把动作戏完美演绎到位……
这样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对演戏这种事心生退意。
紧接着江黯想,也许问题并不出在自己身上,而是出在邢峙身上。邢峙给他的感觉实在太……
太什么,江黯说不出来。
他只是发自本能地不愿意再和这个人拍床戏。
“江老师,怎么了?”
邢峙端了一杯水过来。
“没事儿。谢谢你。”
江黯接过水,擡起头朝邢峙看去,此时年轻人站在逆光之中,面部表情被光影模糊,叫人看不清楚。
但江黯看清了那双嘴唇。
邢峙的唇形饱满,不算薄,但也不算厚,此刻弧度正好地微微上扬着,这样漂亮的唇形看起来……看起来好像很好亲。
产生这样的念头后,江黯愣了一下。
然后他把这一切归结于,这阵子吻戏演太多,人有些魔障了。
江黯偏过头做了个寻找的动作。“语疏呢?”
这几天尽拍床戏吻戏了,江黯没好意思让小姑娘跟着看,今天倒是把人叫上了。
大概他不想时时刻刻都只对着邢峙一个人。
“她去卫生间了。我帮她把水端过来。”
邢峙打量江黯几眼,坐到他身边,“江老师没事儿吧?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
“没有不舒服。”
江黯心想,也许就是因为“没有不舒服”,这一切才反倒显得奇怪。
他当年拍《观音桥》,跟师兄也有些许较为亲密的戏,那个时候他就觉得挺不自在。
男人的身体太硬,肌肉也太壮硕,他并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喜欢的,明明女孩子的身体才更为柔美悦目。
吻戏就更别提了。
他那会儿演得挺别扭,内心深处并没有彻底入戏。他是靠技巧而不是情感演的那几场戏。换句话说,他没有走心。
但这次似乎不同了。
回想起上回导演喊“咔”之后,自己情不自禁伸出手抚摸邢峙脸颊的那个动作,江黯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你别多想。拍戏而已。这种事情本来就在所难免。选择当演员,就要做好把自己彻底抛下的准备。”
江黯说了这么一句,低头看剧本了,“所以……今天的床戏,其实意思一下就行了。”
“嗯。不过道具组布景应该也会花很多时间,毕竟要体现出四季的变化。我们需要等待的时间会比较多。”
邢峙道,“另外,化妆、服装上会换得比较频繁,一天拍下来,还挺繁琐的。
“尤其是冬天的戏,我们嘴里要含冰块。”
冬天的时候,人们说话是会吐出白雾的。
这是因为外部环境较冷,呼出的气体热,冷热相遇会液化出水珠造成的效果。
现在是快入夏的天气,自然不会有这种现象。
这种情况下,为了演出冬天的效果,演员就需要在嘴里含冰块。
江黯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抛下,以探讨学术的态度看向邢峙。“冬天的床戏,我们也要接吻的吧。接吻需要换气,换气的时候按理也会吐白雾……
“我现在想的是,怎么一边含着冰块,一边接吻?会很别扭,很不自然。”
听到这话,邢峙嘴角不觉扬起一个笑意。
然后他看向江黯道:“别着急。到时候试试吧。”
行吧。这种特别的吻戏,如果一次不行,就还得多试几次。这意味着两个人又会亲很久。
正翻着剧本的江黯有些愁眉苦脸起来。
紧接着他诧异地发现,和事先说好的不一样,今天的正式剧本上,床戏并不完全都是走过场,居然还有一场是需要细节的!
短暂地怔愣过后,江黯仔细看起了剧本。
只见剧本写道:“……在李屹南又一次找过来的时候,冷玉梅想到了在街上撞见他和关小姐约会的事,便开口问他:‘你要结婚了,对吗?’
“李屹南面露被拆穿的狼狈,他的心里有些发慌,他似乎急着想抓住什么,于是又朝冷玉梅吻了过去,这个吻和从前任何时候都不同……”
不同编剧有不同的习惯。
有的编剧写出来的剧本会以台词为主,其余内容则比较简略,把场景、会用到的道具,以及出场人物的服侍、大概的动作和神态,以简洁的语言备注清楚出来就行了。
有的编剧则会像写小说一样多一些润色,把角色的心理状况也描写清楚。
《金陵春》明显属于后者。
“啧,”读完剧本的江黯不由感叹道,“这是分手炮啊。今天其余床戏都走过场。这场分手炮却要细致一点。”
“这场戏演完,我们之间应该就只剩一场床戏了。”
邢峙显然已经看过最新版的剧本,“那会是你我之间唯一一场没有发生在这栋小洋楼的床戏,应该会有一些……暴力。我强迫了你。
“那个时候我吃醋,以为你在我之后跟了其他人,比如黄三少。”
邢峙说的这场床戏,发生在故事的后期。
那个时候冷玉梅和李屹南已经分开很久了,因为黄三少攒的那场麻将局才重新有了交集。
剧组要抓紧时间先拍小洋楼里发生的所有故事。
那场戏不在小洋楼,因此被排在了后面拍摄。
也就是说,今天的一系列床戏演完,这种腻歪的戏码总算是能暂告一段落,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了。
想到这里,江黯松了一口气。
琢磨了一会儿剧本,他再擡头看向邢峙。
“诶,你本人的性格是怎么样的?如果跟女朋友分手了,你会和她打分手炮吗?”
邢峙深深看江黯一眼,然后道:“我没有谈过恋爱。”
“我知道。就是……假如呢?”江黯问,“我只是在思考人物的心理动机。因为我本人有些理解不了这种行为。
“既然已经分手了,既然双方都撕破脸了……这种情况下,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冷玉梅那个时候,又到底在想什么?”
邢峙面不改色,但眼眸几不可查地沉了一些。
他道:“心理动机无非是舍不得,放不下。李屹南食髓知味,动心而不自知……他知道从此会失去冷玉梅,所以想抓紧最后的机会和他再做一次。
“冷玉梅的想法也差不多吧。他其实动了心,但他知道这是错误的。理智上他想要离开,身体上却还想放纵一次。”
放纵一次?
做那种事……真的就那么上瘾吗?
江黯有些不以为意。
不过他在尽量试图理解。
思考了一会儿,他道:“所以……这场床戏,两个人都会更投入、也更激烈?”
邢峙点头,“应该是这样。”
江黯略叹了一口气。
他有些后悔让小姑娘跟过来了。
紧接着只见邢峙合上剧本,侧眸望向江黯。
“我刚说的是李屹南的想法。至于我自己……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是指,不会分手?”江黯问他。
“嗯。”邢峙点头,“要么干脆不要开始,一旦开始了,那就要好好走下去,走一辈子。我不会和另一半分手。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分手炮。”
闻言,江黯笑了笑。“果然年轻。哪有那么多天长地久?你也没演过偶像剧,怎么还信这些?
“尤其娱乐圈,诱惑太多,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的,太难了。”
邢峙盯着江黯道:“嗯。你说得对。所以如果不够确定……那干脆就不要开始。”
“这也太绝对了。之所以结婚之前有谈恋爱的环节……就是让大家试试看。真正在一起相处了,才知道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和平分手很正常。再说了,”
江黯道,“有些时候,难免会有一些意外情况,就好比你交了女朋友,她家里人忽然不同意了,她在学习工作上了别的规划,要去国外什么的……
“这些客观因素,导致她不得不和你分手,那也很正常吧。该不会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邢峙答得很坚定。“不会。”
江黯眯起眼睛,凑近了打量他。
“你该不会是那种,犯罪片里的偏执狂吧。谁不从你,你就要把他绑到小岛上囚禁起来。”
邢峙笑了,伸手揉了一下江黯的脑袋。
“也许是。想要离我这种人远一点吗?”
邢峙是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的这话。
江黯倒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正色道:“你帮了我很多。投桃报李,我也会帮你。如果你真的出现了状况,我会带你去看心理医生的。”
接下来两人没再闲聊。
他们各自读了一会儿剧本,一起和聂导做了详细的沟通,再走了几遍戏把节奏点卡清楚,就展开了正式拍摄。
不同床戏发生在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地点。
他们也会用到不同的姿势。
有时候是江黯背对着邢峙坐在他身上动;有时候邢峙是让江黯跪在地上,他从后面来;有的时候是邢峙和江黯一起侧躺在地上,他从背后抱着江黯撞进去……
当然也有面对面的情况。
不过这种时候江黯不会脱衣服。
这是因为李屹南依然无法直面冷玉梅男人的身体。
这些戏都是走过场,远不及上一场床戏那么细致。
但王语疏是第一次看这种现场,直接给看傻眼了。
王语疏需要天天逛微博超话、豆瓣等等平台,随时掌握着跟江黯有关的舆论动态。
今天这场戏开拍前,她刚去[质保大队]的超话签了到,看到了大家最近发的东西——
[最近都没有俩孩子同框的视频和照片了呜呜呜]
[剧组保密工作做得好,酒店安保也严,我找的代拍去过好几次酒店,不过没拍到什么东西]
[你们想什么呢?让俩儿子好好拍戏啊,别去片场打扰,坚决抵制这种行为!]
[同意同意,必须抵制!可是我好馋啊,我是真饿了!]
[我也饿了。好饿好饿。求求谁给孩子一点饭吧。他们之前的采访视频,还有那个吻,我已经盘包浆了!]
[俩儿子都挺认真的,聂导也严格,估计不希望他们老上热搜,所以他们整个拍戏期间都应该会很低调]
[啊啊啊楼上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不要啊不要啊!救命啊!!!]
[听说冷玉梅和李屹南有床戏,一人血书,求剧组大发慈悲放点物料花絮给我们看,高糊照片都接受]
[两人血书!信女愿吃一个月素,求床戏物料!]
[三人血书!!]
……
王语疏跟风发了句:[血书+1]
那个时候她没有想到,她会在发完评论后立马看到了现场版。
她脸红,她心跳,她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尖叫。
当快控制不住的时候,王语疏就赶紧戴上耳机,重复放那首《真相是假》。
拍摄一直持续到了凌晨。
现在拍的这场戏,便是发生在冬季那场。
正值炎热的夏季,屋子里却并没有装空调,这会儿不仅没有冷风,反而点了碳火,以便营造出冬天的效果。
邢峙和江黯在一张竹椅上相依。
两个人都穿得挺厚。
江黯觉得很热,后背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他的嘴里虽然含着冰块,但不免杯水车薪。
当邢峙的手掌给上来的时候,即便隔着厚厚的衣服,江黯也感到更热了。
他甚至感到嘴里的冰块快化了。
冰块就藏在嘴角的牙齿后方,江黯感觉有些不习惯。
不过他发现邢峙一切如常,丝毫看不出他热,也看不出他嘴里含了冰。
江黯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演。
他希望最好是能在冰块融化前结束这一切。
从夏季走到冬季,比起一开始,这个时候冷玉梅和李屹南这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发生了质变。
只不过身在庐山,两个人都没有看清自己的本心。
聂导举着麦,让两个演员先试一试。
他还没有彻底想好这场戏的镜头语言。
于是邢峙和江黯就只能先试试看。
入戏后,两个人都代入了人物的感情。
两双漆黑瞳孔相对的一瞬,有某种烈火好似就这么在顷刻间被点燃。
邢峙一把扣住江黯的后颈,驾轻就熟地吻了过去。
唇舌纠缠,亲密无间。
江黯却开始纠结起嘴里的冰。
他的舌头好像又不会动了。
一不小心,他把嘴里的冰块咬成了两半,舌头被卷着往前送,半块冰就这么一不小心被推进了邢峙嘴里。
江黯睁大眼睛,下意识推开邢峙。
他热极了,能感觉到剩下的半块冰在嘴里快速融化。
他还张着唇,担心嘴里的水流出去会显得很狼狈,于是赶紧闭上嘴,将那半块冰化作的水咽了下去。
“怎么了江老师?”
邢峙看向江黯。
问出这句话后,他很自然而然地把嘴里的冰、包括江黯送进来的那半块,全都咽了下去。
江黯把邢峙的所有动作都看在眼里,包括他咽下冰块时喉结上下滚动的样子。
江黯的脸彻底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