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鸳鸯(二)(2/2)
“嘉和郡主纯良淑德,风姿卓越,今已过及笄年,正值婚嫁之龄;神机卫指挥使有勇有谋,雄姿英发,早已过弱冠之龄,特赐婚神机卫指挥使与嘉和郡主,于半月后晚婚,钦此——!”
“什么......?”
殷照心听后却跪在地上迟迟未曾动作。
她神情惊惧,耳边反复回荡着那旨意的内容t。
神机卫指挥使......
她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是那梦中的大婚夜,她头上的盖头落地,整个人颤抖着问出口——“还不知夫君名姓。”
“新任指挥使......”
殷照心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依旧不受控制地走向梦里的局面。
她明明,她明明不认识什么神机卫的指挥使!是那个江东的少主吗?一定是他,是他......
“不可能......”
殷照心像是陷入了漩涡之中,不受控制地拼命摇着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明明已经改变梦里的走向,凭什么!凭什么又要让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次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的脑中发出阵阵嗡鸣,偏偏身前的李公公已经面露不耐,口中还在不断催促。
“郡主,还不快快接旨?”
殷照心没有理会他的话,或者可以说——她根本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过往夜里梦到的景象如潮水一般纷纷涌上,在她脑中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大婚夜的指挥使,还有那将她囚禁夜夜与她纠缠的男人……最终全都化作了一道人影。
她恍惚间擡起头来,看见了魏璟从远处焦急赶来的身影。
眼前一阵昏花。
隐约间,她好像看到他一把将李公公拂到了一旁,语气带着戾气:“你看不到她在难受吗?!”
不知为何,殷照心心头突然间一暖,眼中已经蓄满了泪。
眼前的虚影也逐渐化为现实。
他看到那个男人蹲在了自己身前,紧绷着一张脸。
殷照心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臂,掌心之下,她甚至能察觉到他的肌肉绷起。
她仰头,眼角滑过两行清泪,仿佛走投无路一般,乞求着开口道:“我不想嫁给他......你可不可以娶我?”
她这声几近哀求。
魏璟喘了口气,在她的目光之下闭了闭眼。
空气中满是被雨水冲刷过的气味,偶尔有三两鸟雀的鸣叫,除此之外,便再无旁的声音。
魏璟没有理会她说出口的那句话,只是本能地张开了双臂,将她颤抖的身躯牢牢揽进了怀里。
因为他这一举动,殷照心似乎哭的更厉害了些,泪水将他整个前襟染湿。
在这一瞬间,她仿佛将自己全身心地交付了出去。
虽然平时他的行为举止都相当恶劣,但殷照心知道,他不是坏人。
比起梦里的那个男人,比起素未谋面的江东少主,他更值她的信任。
如果当真要嫁,她不要嫁给任何人,她只想嫁给他。
可殷照心知道,这些全都是她的痴心妄想。
于是她拽着他衣袖的手下意识更紧了些。
这些,魏璟通通都察觉到了。
在他决定开始设局的那一刻起,他便料到晋王会有下达赐婚旨意的这么一天,只是他没想到晋王的动作会这么快。
像是先斩后奏一般,甚至都不曾问过江东那边的意思。
全然有种他人已经在中晋,做了中晋的指挥使,就要听中晋王的话,遵从晋王的旨意。
像是被‘卖’到了中晋一样。
而殷照心也亦然。
晋王以为江东将他‘卖’给了中晋,便也将殷照心‘卖’给他。
他早就知道,晋王对于殷照心的态度,仅仅只是因为她的身份,于中晋而言有用。
功臣遗孤,将她抚养长大,在世人面前得了圣名,便挟恩图报。
魏璟对此深恶痛绝。
所以在他对殷照心动了旁的心思后,他便做出了决定。
晋王不想让殷照心好过,那他自己也别想好过。
魏璟如今只是略施手段,便逼得晋王不得不先做这桩婚事的出头之人。
他这般着急,全然不顾江东,只会换得与江东的嫌隙。
晋王骑虎难下,才是正中了魏璟的意。
可他却未料到,殷照心会对此反应这般大。
是不是因为......她还不知江东的少主,就是他?
想到这,魏璟抱着殷照心的手隐隐在发颤。
一定是这样。
一定不是因为,她不想嫁他。
他无声地将她揽的更用力了些,像是想要将她整个人都嵌进身体里。
“其实我......”
“够了。”
殷照心感觉到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打断。
她从他的怀里钻出来,偏头看见了一旁早已黑脸的祁玄。
他先是走到了李公公身前:“李公公,如今旨意已经传达下来,既然郡主身体不适,想必也没法再招待你,公公还是原路请回吧。”
“可这旨......”
祁玄闻言面露愠色,语气也不自觉变得严厉起来:“莫非李公公觉得,郡主是那等抗旨之人不成?”
有祁玄在,饶是李公公风头再大,也不敢在他头上动土。
见此,他只能匆匆告退。
待人走后,祁玄将目光落在了魏璟的身上。
“吴小姐,麻烦你先带着嘉和进屋,我有些话,要与这位说一说。”
说话时,祁玄并未回头,他声音不大不小,足矣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闻言,吴若娴连忙上前,将满脸泪痕的殷照心从地上搀扶起来,带着她一路进了屋。
路上,她带着心疼的语气传入两个男人的耳中。
“我们昭昭怎么突然间这么委屈呀,哭的眼睛都肿了,不哭啊不哭。”
直到关门声响起后,祁玄才上前一步,目光同魏璟对视。
眼下,魏璟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身量足足要比祁玄高出一半。
对比之下,祁玄的气势也没有方才那般足,但他也依旧面不改色。
“自从嘉和被我母后养在膝下,她便很少会哭,在我的印象里,她上一次哭的如此悲恸,还是在殷将军战死的时候。”
说着,祁玄的目光一凛:“可方才,嘉和是因你而哭。”
魏璟听后似笑非笑:“三殿下好生不讲道理,晋王下的旨,关我什么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搞的小动作。”
魏璟笑了一声,像是对此不置可否。
但在他想到方才殷照心缩在他怀里说出来的那句话后,神情又不自觉变得严肃下来。
“我会对她好的。”
“但愿如此。”
说到这,祁玄的眉头紧锁:“我能看得出来,嘉和对你,也是有些不同的,但看方才她那个反应,恐怕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
“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嘉和最厌恶欺骗她的人,你若是不想日后与她生了嫌隙,就抓紧时间找机会和她解释清楚。”
魏璟颔首:“我会的。”
“我会亲自同她说,也希望在这期间内,三殿下不要插手此事。”
祁玄听后轻嗤一声:“我还不至于这般惹人厌。”
说到这,他略微停顿了一瞬,语气逐渐变得强硬起来:“魏璟,你最好会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不论日后发生了什么,都要好好对待嘉和。”
“她双亲走得早,心思比同龄的女子都要细腻敏.感,喜欢把事情全都憋在心里,偶尔还会有些孩子气,但她,却是最为善良纯真,你若好好待她,她亦不会负你。”
祁玄深呼吸了口气:“她永远都会是我认定的妹妹,不论你是因为什么盯上了她,但日后你胆敢欺负她,被我知道了,我就算拼尽全力,也定不会饶了你。”
说完以后,祁玄转身拂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里。
徒留魏璟一人站在原地。
空气变得静默下来,他只身站在窗前,甚至能依稀听到屋内两个姑娘的谈话声。
吴若娴:“好了昭昭,我听说......魏家的那个样貌生的不错,据说貌比潘安呢,文武也样样都不差,二十四了还没娶妻也没纳妾,连通房都没有,可见不是个花心的,你看这条件不是也挺好的吗?”
殷照心闻言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他与我差了整整八岁,再多四岁,都大我一轮了......这么老了都没娶妻,定是个凶神恶煞不会疼人之辈。”
站在窗外被称作老男人的魏璟:......
屋里再次响起了人声。
“呃......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但是如今旨意已经传下来了,抗旨的话......”
说到此处,吴若娴话音一顿。
抗旨株连九族,可殷照心的九族......几乎都已经不在了。
哪怕她真的不想嫁,无非也就是搭上自己的命殊死一博,她没有后顾之忧。
想到这,吴若娴连忙话锋一转:“你总不能让外面那个男人带着你私奔吧?我看他的装扮,应当也是神机卫的,我还从来都没听过神机卫的人t会背叛他们的上峰。”
“所以若娴你是来当说客的吗。”
闻言吴若娴叹了口气。
“你的事,王上和王后都知道了,是王后将我召进宫,让我同三殿下一起过来,她料到了你会抗拒这门亲事,担心没人开导你你会因此郁结在心,所以特意让我来的。”
说着,吴若娴摸了摸她的头。
“昭昭,在一切都还是未知的时候,你不能一味的去否定最终的结果,它未必就不是好的。”
殷照心闻言笑了一下:“让你担心了,我已经好多了。”
只是这笑,依旧显得苍白无力。
吴若娴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目光被她嘴上的伤口所吸引。
“咦?你这嘴上的伤......”
殷照心闻言连忙捂住了嘴解释道:“兴许是被什么蚊虫咬了一下吧。”
“不,不像是蚊虫。”
说着,她扒开了殷照心的手,一番端详后,猛地惊呼道:“天呐,昭昭,你这上面好像牙印,我看着分明像是人咬的!”
“是吗?”
殷照心听后半信半疑,思绪也全都被吴若娴的话带跑了,什么赐婚,什么江东少主,一时之间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只顾着起身拿起铜镜又一次仔细端详起来。
“好像……是有点像。”
沉默间,两个姑娘无声对视。
殷照心陷入了沉思之中。
昨日,她的嘴还好好的,怎么偏偏睡了一觉,就又破又肿了?
她自然不会相信自己是真的被猪拱了,放眼望去,这偌大的清心寺里,哪里会有猪。
而昨日夜里……她睡着之前,屋里只有那个男人。
殷照心一阵心惊。
该不会……
她正沉思间,门外传来敲门声。
“郡主,殿下特意命奴才来告知一声,吴小姐眼下该走了。”
闻言,不待殷照心先反应,吴若娴便已经起了身。
临走前,她亲昵地拉住了殷照心的手。
“昭昭,若是日后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来找我们,我、三殿下还有燕双信,我们都会站在你的这一边,上刀山下火海,也绝对不会让你被欺负。”
听了这话,殷照心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头扎进了吴若娴的怀抱里。
她呜咽道:“你和三殿下也要好好的。”
吴若娴闻言轻拍殷照心的手一顿。
末了,才很轻的笑了一声:“会的。”
送走吴若娴以后,殷照心并未急着进屋,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
她看见了窗下老树旁露出的一片衣角。
“不用藏了,我都看见了。”
闻言,魏璟笑了一声,从树后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怎么发现的?”
他自认为自己藏的很好,若不是仔细看,应当不会轻易发现他在那里。
殷照心看了他半晌,难得坦诚:“因为我出来,除了要送若娴,另一件事就是找你。”
“找我?难得。”
魏璟眉一挑,似是对此颇感意外。
自从出事那夜开始,两人之间相处时就变得格外别扭,只要他们二人单独在一起,氛围就会变得有些非比寻常,再也回不去初见那段时日的松弛。
殷照心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上前一步仰头问道:“在外面听了多少?”
魏璟摸了摸下巴,也不辩解,直接回道:“大概……所有?”
殷照心罕见的没有生气,反而是笑了一声,将头凑到他身前:“那你看看,我嘴上的这个伤,是不是像若娴口中所说,是人咬的?”
她头微微扬起,因不久前刚刚哭过的缘故,眼尾隐约泛着红,双眸微亮圆瞪,楚楚动人。
魏璟喉结滚动,目光依言落在了她的唇上。
那里,确实破了一个小口,是他昨日夜里被踹到地下时,不小心磕到的。
他只觉喉咙逐渐发紧,哑着嗓子应了一声:“是。”
殷照心对此并不觉得意外。
她身子凑的更近了些,双手背在身后,踮起脚来,唇也离他越来越近。
魏璟看见了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说不出的诱人。
而她接下来的话,更似蛊惑。
殷照心:“咬我的那个人……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