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之死（2/2）
“姐姐，我好冷，你再抱紧我一些好吗。”
姜阅应声而动，将她抱的更紧。
弯月闭上眼睛，笑得很幸福。
飞柳也将郎中请了回来，物伤其类，她也不希望弯月出事。
可弯月最后还是死了。
她死在深秋。
郎中说她伤及肺腑，怕是养不好了，即便姜阅将她这些年分毫未动的月例银两都拿来为她治病抓药，还去厨房领来药膳，动了大夫人库房中的人参，她也没能熬过这年的深秋。
姜阅就将她埋在她们一起生活的小院。
这座孤零零的坟茔前，只有姜阅和华容。
杨青雀旁观了一场死亡，她本毫无波澜，但弯月临终前，失去意识时本能地哀叫着阿娘之时，她倏忽间以为自己看到了母亲杨窈。
胸腔处传来后知后觉的疼痛，她能感觉到附身的躯体在落泪，却分不清，这究竟是华容，还是她自己的眼泪。
姜阅喝醉了，她几乎没有在华容面前这么失态过，但压抑久了，总得找个缺口释放。
她抱着酒坛子坐在弯月坟前，一时间又哭又笑，随即开始胡言乱语，说着华容（杨青雀）听不懂的话。
“我的老天奶啊，你让我来这里做什么呀！我一个绩点勉强3.5的废物农学生你把我弄过来干嘛啊？种地？神经病吧！我研究的是种菠萝蜜啊！”
“那他爹的是热带水果！热带！水果！”
“你他爹的还要我怎么样啊，吃的自己种，穿的自己织，剥削人的事咱不干，够可以了吧，能不能把我送回去啊……靠…我…”姜阅打了一个酒嗝，直接席地躺下，骂骂咧咧道：“煞笔论文还没写完呢……”
华容听不懂姜阅这些话，她默默将姜阅背回房间安顿好，随即自己一个人坐在弯月坟前，就这样坐了一晚上。
第二□□阳初升时，她下定了决心。
随着华容之后的一系列动作，杨青雀突然明白，华容的目的。
——她想要姜光偿命。
这是杨青雀首次将自己的目光从姜阅转移到附身的这具躯体上，她惊讶的发觉，她好像一直忽略看轻了华容。
华容的行动力很强，但在杨青雀看来，她的杀人手法实在稚嫩，甚至八分要靠运气。
将希望寄托给虚无缥缈的运气，实在有些天真了。
但在除夕之夜，姜光死了。
华容听到这个消息时十分震惊，她不敢贸然去打听姜光是怎么死的，害怕连累了姜阅，姜府上下也对二公子之死讳莫如深，姜光被草草下葬，周夫人受到的打击过深，一病不起。
杨青雀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华容真的运气超群，那么简陋的布置也能让姜光着了道。
年后六小姐的到访，解开了她们的疑惑。
“是你对吗？”简单的寒暄后，姜雪直截了当地问。
姜阅做出疑惑状：“六妹妹，你在说什么？”
姜雪定定地看着姜阅，目光复杂：“小时候，我和小七经常偷偷去找你，缠着你讲故事。”
姜阅沉默不语。
姜雪深吸口气：“鬼火的故事，我记忆尤深。”
“他们都说二哥是被活生生吓死的，我不信，你还做了什么。”
华容闻言，立刻就要将姜雪刚出门去，此时的她远没有以后的圆滑：“六小姐空口无凭就想往我们小姐身上泼脏水吗？这里不欢迎你！”
姜雪没有理会华容，她仍然定定看着姜阅，只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这还重要吗？”姜阅起身，默然片刻后，轻声道：“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这一刻，无论姜阅还是姜雪都明白，她们的姐妹情谊，就此终止了。
姜雪红着眼看着姜阅，华容警惕地挡在姜阅身前，担心姜雪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动。
但最后姜雪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
这一年，姜阅同时失去了她的两个妹妹。
这一年，姜阅莫名多了个名叫萧誉的未婚夫。
华容不太喜欢这个莫名其妙闯进她们生活的人，姜阅一开始也很烦躁，她被自己那位几乎从不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的母亲唤去正院，屏退众人，私
华容不知道大夫人究竟对姜阅说了什么，但自那以后，姜阅似乎接受了萧誉的存在。
杨青雀突然对这位只闻其名的大夫人升起了兴趣，华容年纪尚轻暂且没有意识到，但杨青雀通过她的视角，渐渐察觉姜府上下对姜阅的态度其实很趣。
盛极而衰，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姜府的富贵在杨青雀眼中颇有烈火烹油之感，鲜亮的表现下藏污纳垢，家族越庞大，利益纠葛越无处不在，世家大族中受宠的小姐都免不了受到委屈刁难，可在姜府的后宅深院，却没有谁会轻慢姜阅，或者说，没有人敢。
姜阅身边几乎都是“好人”，在弯月死之前，姜阅性情中的天真占据绝对主体，这当然不是贬义，杨青雀对姜阅的幸运十分艳羡。
但弯月之死不仅给了姜阅当头一棒，也让杨青雀开始重新审视姜阅的“幸运”。
一家之主姜韬只看重他的仕途，除了长子，他对所有子女基本视若无物，女儿们一般只有在除夕团圆夜才能与父亲问安说上两句话，而姜阅连年节都称病缺席，姜韬对这个女儿压根没有多少印象。
按常理来说，一位并不受宠，没有资产，行为又多少有点离经叛道的小姐，是不可能在后宅生活地如此自如，可姜阅却打破了这个常理。
杨青雀从前吃惊于姜府管理的松懈，奴仆们可以随意进出后院，为姜阅购买一些生活物资；遇到华容这样的烫手山芋，人牙子居然会向姜阅求助；姜阅偶尔换上丫鬟的衣服出门放风不会受到任何阻拦；连萧誉这个外男都可以进到姜阅院子里帮她给地里的稻谷挑水施肥，甚至姜光的死也有内情……
种种事迹，没有姜府主人的授意是不可能发生的，姜韬显然不会管后院的事，如此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是大夫人，姜阅的生母，一直在暗中庇佑女儿自己打造的桃花源。
奇怪的母女，杨青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