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扬州（4）（1/2）

过扬州（4）

青鸾观立于江都城南益清山顶。

益清山云雾缭绕, 山间幽静，往来青鸾观的信众颇多，车马不绝, 却无人高声语，虔诚的香客们唯恐惊扰了山中元君尊神。

此山山势险要，至山腰迎客亭的山道勉强能供车马通行，再往上便行不通了，直通山巅青鸾观的道路更是一条由古木砌成的阶梯, 曲折倚山，狭窄陡峭, 只能步行攀登。

非虔诚信徒, 不会冒着坠崖风险前往山顶。

因此益清山往来信众虽多，真正进入青鸾观的人却很少，大部分人只在山腰迎客亭停留，在此拜见元君的一尊金塑雕像, 观中也常遣道长至迎客亭为香客们诵经解惑。

今日迎客亭并无道长接待，叶轻舟将杨尧带上山巅, 她没有进入青鸾观，只目送杨尧。

一颗生长数百年的松柏屹立在观外广阔的平台上，站在树下，甚至有遮天蔽日之感，山巅冷风猎猎，吹散叶轻舟的发尾裙袂。

她昂首仰望眼前这颗高大的松柏，将手掌贴上松柏粗壮苍劲的躯干, 残缺的记忆翻涌。

明壹曾与查河玛在此对坐饮茶。

此地便是南斗司遗址。

叶轻舟将目光投向青鸾观的方向, 仿佛能透过古朴的院墙，同里头供奉的泥塑彩像对视般。

太微长生度厄女青元君。

谯安默念着这尊神名, 心头微动。

显而易见，女青元君就是查河玛。

思及此处，谯安闭上眼，她能隐隐感受到，自她获得明壹的记忆后，勾连天地的元气在缓缓复苏，如同潮水般涌动，但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在这其间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为什么是她呢？

前生今世的一切历历在目，谯安任由自己放肆溯游在浩如瀚海的记忆中，时间回溯至数百年前。

那是胡遥枝、莲华姐妹记忆中，大劫临世之日。

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位列星宿仙班的执剑使们无力阻止天地崩塌下，无数星辰裹挟浓浓天火的陨落，但她们无不竭尽全力庇佑辖下生灵，即便以生命为代价。

青天之下，逐渐勾连起一张由执剑使们以身为祭构筑的保护网。

青天之上，明壹与黮浊的对决便渐居下风。

黮浊对此显得很意外，正常情况下，他同明壹总是难分高下的，感受到眼前之人灵力的流向后，黮浊神色一沉，冷笑一声：“生死关头，你还有心思去管那些凡人。”

“你杀不了我。”明壹面色沉静，陈述事实。

这样平静无谓的态度令黮浊愈加恼怒，他冷笑连连，周身灵力翻涌，带起更多的星辰陨落凡尘，滚滚天火降下，宣示着神明的愤怒。

天机不可泄露，黮浊早已放弃同明壹交流，他笃定明壹不会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也不会明白他究竟独自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明明他们都是天道所育，这世间天清地浊，阴阳生死，明壹的本源却仿佛天生光明，他却如同明壹的阴影，注定黑暗。

就连天道预示的他们既定的命运，竟也只有他参悟出了他们注定走向虚无毁灭的结局。

天道不全，才有神。

随着时间流逝，天地阴阳轮转不断，法则终会渐渐完善，到那时，所谓的神明，只会消逝于天地间。

他不甘于命运，他想反抗，不愿被天道利用后舍弃，也预料到了明壹同他的对立，他甚至设想，等一切尘埃落定，明壹懂得了他的苦心，会不会心生愧疚，向他低头致歉？

随着光阴逝去，黮浊内心的煎熬渐渐磨灭，大道无情，可偏孕育出他这具反骨，到如今，他只感到愤怒，对天道，对俗世凡尘，对明壹。

既然他不好过，那此方天道孕育庇护的生灵就都别想好过。

明壹看着黮浊堪称任性的举动，眉头微皱。

隔着静谧星河定定凝视着黮浊，她能够感受到头顶倒悬的生命长河正在激荡奔涌，金色的流光好似在明壹乌黑的瞳眸中喷张飞舞。

瞬息之间，她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明壹轻叹出声，神色不再那么古井无波，甚至堪称怜悯，黮浊见状眉梢挑起，刻薄挖苦的话脱口而出之前，被明壹截住话头。

“抱歉，我也有责任。”明壹轻声道。

黮浊身形一顿。

“在你沉溺红尘之中时，没有阻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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