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生·徐州（完）（2/2）

叶轻舟的目光也随之看向这个被称作老杨的人，此人面容看上去十分沧桑，又是一脸病容，叶轻舟不好判断他究竟年方几何，只看了几眼，她心中忽而生出一丝怪异之感。

为何这人的眉眼看上去有几分熟悉？

谯安十分肯定自己此前不曾见过此人，但熟悉感扑面而来，让她想忽视也不行。

太奇怪了，谯安沉思片刻，决定问个清楚。

“这位……是你的父亲？”叶轻舟轻声询问道。

小姑娘闻言愣了愣，旋即摇摇头，思索片刻才道：“老杨他……算是我的老师吧。”

“神医姐姐，你别看老杨现在这幅模样，他以前可是内城的私塾先生，很多富贵人家都会送家中女儿去他的私塾念书呢，那是凤阳城唯一一所女学。他还收养了许多像我这样的乞丐，教我识过几天字。”

小姑娘很乐意像旁人述说这些往事，她在与有荣焉的同时，仿佛就能暂时遗忘残酷的现实。

“只可惜他后来生病了，病的越来越严重，私塾也开不下去了，然后没过多久，就沦落到流落街头。”说到此处，小姑娘语气陡然冷淡了几分，颇为嘲讽道：“这就是凤阳，一个无比现实的地方。”

“除了我，没有人愿意再跟着一个注定要死的病秧子，不过我也没认几天字，依旧只能做个乞丐，虽然很艰难，但我还是希望老杨能多活一段时间。”

“我知道这听上去很可笑，可神医姐姐，我一直觉得，老杨不该是这个结局。”

她沉默了片刻，轻声呢喃般：“他是个好人。”

谯安也沉默了，她突然生出些无来由的愧意。

“你有名字吗？”叶轻舟问。

“从前没有，不过之前老杨给我取了一个字，我还挺喜欢的。”

“是一个尧字。”她笑着说，用手指在空中写出笔划：“这个字我记得最牢，是出自一句诗，致君尧舜上。”

“听老杨说，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叫尧的人，据说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人物。”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此意竟萧条，行歌非隐沦。

叶轻舟笑着说：“的确是个好名字。”

“神医姐姐叫我阿尧吧，从前也只有老杨会这样叫我。”阿尧看向叶轻舟的神情十分郑重。

叶轻舟闻言愣了愣，像对待成人那样介绍自己：“我姓叶，名轻舟。”

阿尧眨眨眼，从善如流喊道：“叶姐姐。”

“我也得给自己取个姓才是。”阿尧想了想：“就姓杨吧，杨花的杨。”

“老杨其实不姓杨，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他只让人管他叫杨先生，可能……他也觉得杨花好看吧。”

杨尧十分怀念在私塾那短暂却无比快乐的日子，他说着，从老杨紧握的手掌中取出一只碧玉簪子。

簪子制作粗糙，玉的成色也并不好，但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老杨也没有把这只簪子当掉，反而时刻带在身边，珍而重之。

她知道，这对老杨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她会替他好好保管的。

杨尧……谯安默念这个同样让她倍感熟悉的名字，忽而一顿，想起司马柔的母亲，先皇后的名讳，正是杨窈，难怪自己觉得熟悉。

“叶姐姐，我想把老杨烧了。”杨尧突然冷不丁道。

她神情平静，依旧是极其自然的语气，若她身边站着的不是叶轻舟，恐怕都会被这违背世俗习惯的话吓个半死，觉得此人就是个疯子。

“扬州确实太远了，我想带着老杨的骨灰上路。”杨尧认真思考道：“他应该不会介意的。”

叶轻舟显然不会觉得杨尧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略一沉吟后问：“你愿意跟我走吗，我也要去扬州。”

谯安原本还没想好下一站要去往何方，她对老杨的来历十分好奇，想要找到那点熟悉感的源头，也不放心杨尧一个小姑娘独自跋涉千里，干脆决定前往扬州。

杨尧闻言双眸微亮，她握紧手里的碧玉簪子，直觉告诉她，跟上叶轻舟，这是正确的选择。

同从前每一次面临抉择时相同，杨尧依旧选择相信直觉。

她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字：“好。”

叶轻舟笑了笑，想再询问杨尧之前的事，眼神忽而一凝，偏头遥望凤阳内城。

世界频道的消息，又刷新了。

掌心流光皎洁，叶轻舟取出几张护身符咒递给杨尧，说明自己有事需要暂时离开，等事情处理完毕就来找她，旋即消失在原地。

徒留破旧茅屋内的一人一尸体。

杨尧小心翼翼捧着那几张明黄符咒，表情终于难以保持平静，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遇到了极其了不得的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