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欲燃(17)(2/2)
“我就知道我的小榴花一定能解开!”永寿公主捧着九连环,给了魏绛雪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扬起下巴,很是得意道:“太好啦,这下他可没话说了吧。”
魏绛雪忍俊不禁:“如月,你又和同哪家小姐打赌啦?”
永寿公主闻言挑眉,凑到魏绛雪身边,放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不是哪家小姐,是小九!”
“九殿下?他回洛阳了?”魏绛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永寿公主口中所说的小九是谁。
韦妃所出,陛下第九子,卫湘侯司马征。
“对啊。”永寿公主笑着点头:“小九回来有些时日了,上元节后不久吧,只是不曾公之于众罢了,我先前让他带我出宫玩,他担心母妃责罚他,非要我解开九连环才肯。”
永寿公主没有隐瞒的意思,一股脑全说了,魏绛雪听她说着,却不禁深思,连幼时便被封卫湘侯,去往偏远封地湘州生活的司马征都赶回洛阳了,难道陛下的身体……
“……榴花?榴花!”永寿公主提高音量在她耳边的喊着。
“啊?”魏绛雪回过神,带着些许歉意笑道:“抱歉,想到一些事。”
永寿公主轻叹一声,她知道魏绛雪担忧什么,此次让她进宫小住,何尝不是想着自己身边相比之下更安全,有崔氏和母妃庇佑,她们的生活不会受太大的侵扰。
“别想太多啦。”永寿公主擡手,抚平了自己好友紧蹙的眉尖:“有我在,别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魏绛雪有些失笑,她看着永寿公主稚嫩却坚定的眉眼,心中升出一股暖意,也朝她点头,声音柔和却坚定道:“如月,我也会保护你的。”
在各种阴谋诡谲即将上演的重重深宫中,一个偏僻不起眼的角落,两位尚且稚嫩的少女却面对面许下此生最重的诺言。
云鬟觉得,自己会一辈子记得这一幕。
“是你解开的九连环,下次小九带我出宫玩,你也和我一起吧。”永寿公主见魏绛雪颇为犹豫的模样,当即皱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又摇摇她的手:“答应我嘛,一起去,求求你啦榴花。”
卫湘侯自幼离开洛阳,洛阳城中关于他的传闻并不多,魏绛雪不知道这位侯爷是何种性情,不过能与永寿公主走到一路,性子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她担心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同一个诸侯走的太近,会给祖父他们造成不好的影响。
永寿公主看出她在担心什么,于是指着天斩钉截铁道:“小九与我其他不省心的侄子们可不同,他心眼儿虽多却一点也不坏!”
“你知道母妃轻易不夸人,她都说小九聪明着呢!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的人。这么多侄子,母妃唯独不反对我同小九一起玩,她说小九不会掺和洛阳这一摊子浑水,若不是韦妃称病骗他回洛阳,他才不会回来呢!”
魏绛雪被永寿公主的话逗笑了,她突然对如月口中这位十分洒脱的卫湘侯升出一丝好奇心,于是点头答应了。
永寿公主当即高兴到跳了起来,她拉过魏绛雪的手,不顾一众宫女内侍惊呼殿下小心的声响,带着她的至交好友在铺了一层薄雪的石板路上,飞快的奔跑起来,好像这样,她们就能获得超脱□□的自由一般。
时间过去的很快,转眼之间,半旬光阴逝去,永寿公主终于在一次向陛下请安的场合后,逮住了想要耍赖不认账的九殿下卫湘侯。
她几乎要把解开的九连环怼到司马征的脸上去,气鼓鼓地威胁他,要是敢耍赖,便把他小时候偷拿韦妃的胭脂水粉,把自己画的同吊死鬼一般,还撺掇她一起去吓韦妃身边的大内侍之事抖出去。
司马征闻言吓了一哆嗦,韦妃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那可是闻名整个宫闱,他做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大喊他今日可算见识了什么叫最毒妇人心。
“哼哼。”永寿公主冷哼一声,君心似铁,不为所动。
“好好好,明日,就明日,带你们出宫看灯会。”司马征不得不拜服,明明先耍赖的是他的好小姑,这位祖宗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早早就说明九连环不是她解开的,而是她最好的朋友魏绛雪解的。
不仅如此还讥笑他别以为世上就他一个聪明人,她家绛雪可比他聪慧一百倍!
司马征气的牙痒痒,却也拿这位祖宗没办法,谁叫他俩年龄相仿,又差了一辈分,司马既明掌握了他不少黑历史,他只能乖乖的任凭差遣。
永寿公主哼着小调一路回到敏行宫,同魏绛雪说了这个好消息,她绘声绘色的讲述自己是如何拿捏住司马征,司马征当时的脸色又有多么好笑,把魏绛雪逗得乐不可支。
于是也十分期待起明日的出宫一游。
可惜天公不作美,当晚魏绛雪便受了凉,高烧不退,她一整夜都脑子昏沉沉的,迷糊中见永寿公主握着她的手,泪眼婆娑的模样,勉力笑着宽慰她:“别担心啊,我没事。”
“你不是还要出去看灯会吗?别耽误了时间。”
永寿公主只是一个劲哭,摇着头说自己不去了,要在宫里陪她。
但魏绛雪是知道如月有多么期待这次出行,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如月过得不好,且她病的不轻,又担心过了病气给如月。
便挣扎着起身,笑着对她说:“如月,你在这里我会很担心的……你替我去看看灯会,给我带几盏好看的花灯,等你回来,我就好啦。”
永寿公主泪眼朦胧的看着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心中挂念着魏绛雪的病情,永寿公主难得出了宫,即便洛阳城的花灯会争奇斗艳,她一路上也是怏怏不乐的模样,
司马征心中稀奇,他知道小姑同魏氏女关系要好,却没料到好到这个地步,又见小姑为给魏绛雪挑花灯,强撑着精神,生怕没挑到魏绛雪喜欢的,恨不得把一条街的花灯都给包圆。
能解九连环不算什么,但能同出身尊贵,向来眼高于顶的永寿公主成为至交密友,这属实不是件容易事。
自然而然的,司马征心中不免对魏绛雪升出几分好奇。
带着这样隐秘的好奇心,司马征很快便有机会见到这位令他心中称其的魏氏女。
四月下旬,陛下诞辰。
或许是这位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帝王敏锐地感知出自己时日无多,他欲与天争命,于是下令司礼监大肆操办寿辰,同时大赦天下,改元长安。
帝王寿宴自然奢华至极,神佑宫一派金碧辉煌之景,金银砌墙,玉石铺地。又高朋满座,轻歌曼舞,时下的名贵花草摆满各处,玉盘珍馐流水一般摆上。宗室诸侯,世家公卿,人影幢幢,纷纷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司马征很不耐烦这种场面,他见司马既明早已不见踪影,暗想这位祖宗跑得真快,随即就要效仿长辈,笑着推辞了许多前来敬酒了宗室大臣,趁众人酩酊之际,偷偷溜出宫殿。
却在即将走出殿门之际,与一位身着碧色罗裙的陌生姑娘擦肩而过,司马征余光瞥去,隐约瞥见一个绰约的身影,与此同时一抹幽兰香气钻进他的鼻腔,香气不重,却格外醉人。
司马征脚下步子不停,脑中却突兀的冒出一个名字,魏绛雪。
“魏姑娘!”司马征想自己许是多喝了几盏酒,嘴比脑子快了许多,甚至没有思考出自己的意图,他就已经转身,喊住了这位同她擦肩而过的女子。
当时满堂榴花开的正浓,红花似火,伴着憧憧摇晃的灯影,在他眼中烈烈燃烧,而正是在此浓艳至极的重重花影中,那位疑似魏绛雪的女子闻声回首,清浅瞳眸中带着略微疑惑,朝司马征直直望来。
这一眼,就好像望进了司马征数年来波澜不惊的心,一只孤傲绝伦的鹤,轻飘飘掠过水面,带起一层层涟漪。
司马征在那一瞬间懂得了诗中的含义。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