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欲燃（16）（2/2）
可这条退路并未如蛇妖所预料般生效，唯一的解释便是，司马晤并非柳絮之子。而柳絮真正的儿子，也一定在蛇妖转移血咒之前身亡。
谯安初见胡意云，便是在卫湘侯府，胡意云亦步亦趋跟在方如诲身侧，而如今他却葬身滏水，从尸身的肿胀程度来看，昨晚之前，胡意云就已身死。
追踪符咒以司马晤的血为引，却带着她一路来到胡家祖孙身侧。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胡意云才是柳絮的亲生儿子，司马晤则是胡家子孙。
谯安突然觉得心中有些发寒，若柳絮在司马晤与胡意云出生后不久就设法神不知鬼不觉调换了两个孩子，那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整整二十四年啊。
或许就连她怀孕生子的这个行为，也是为了麻痹蛇妖，主动给蛇妖递上一个随时可以引爆的把柄。
司马晤又是否知情呢？谯安垂眸思索，他对柳絮的感情不似作伪，以柳絮的性情，这种偷天换日之事要想瞒过蛇妖，必定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即便有，那也一定会被她设法除去。
谯安如今也不知该如何评价柳絮这个人了，死的是她自己的儿子，胡家真正的孩子司马晤如今不仅活的很好，若不出意外，甚至会成为湘州的下一任主人，看起来胡家好像得了天大的好处。
可是人的感情并不能完全用利益来考量。在胡意姣心中，胡意云就是她的兄长，是她重要的亲人，她与胡祖父会为胡意云身死之事悲痛不已，却不会为了司马晤这个血缘亲近的陌生人的得失荣辱而欣喜悲伤。
而且在胡意云之外，又有多少不知名的小人物们，在无知无觉中，就被决定了命运呢？
死生不由己。
这样想着，谯安不禁自嘲着无声轻笑，说到底柳絮和柳氏司马氏的人并没有太大区别，她曾是受害者，但也是加害者。
谯安到底做不到心无波澜，她本就为司马恕之事心烦意乱，如今心底更是生出难以抑制的愤然与痛楚。
这个世界坏掉了，一切都不该如此。
在胡意姣眼中，纪飞星那双宛若琉璃的沉静眼眸中，骤然显现出不同以往的情绪，像是一团熊熊烈火在其间燃烧，可流云璃彩的瑰丽琉璃，又怎么承受得住如此猛烈的大火灼烧，胡意姣感觉自己的心被刺了一下，她突然有心心慌。
“……仙师？”她不由得语气小心翼翼地问。
纪飞星擡眸，神情平静，看向胡意姣的眼中无悲无喜，这让胡意姣松了一口气，觉得方才所见仿佛是错觉一般。
她见纪飞星凝神望着滏水上方旋转炼制蛇身的巨大丹炉，似有所悟般沉思，不好打搅追问兄长之事，便又向纪飞星道谢一声，搀扶着祖父去棚中休息，然后再来处理兄长的后事。
谯安的确似有所悟的沉思，因为在侍剑一侧，她已经追踪到了云鬟的踪迹。
侍剑沿着密林中杂乱无章的脚印一路前行，并没有走出多远，便依稀听到前方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其中有成人的声音，但大多都来自来自于稚嫩的孩童。
他一身青衣隐于翠绿山林间，身后背着巨大的剑匣也能无声无息的靠近，拨开阻挡视线的树枝，映入眼中的，是一片隐藏在重重山林中人为造就的空旷地带。
一列长达五丈的联排两层木屋修建在一侧，有二十来个身形健硕的汉子手持武器，眼神警惕地望向四周，防备林中猛兽。
许多半大孩童结伴在一处打闹，神色温柔的女人们则坐在一旁，一边照看孩子，一边为他们缝制着今年的新衣。
侍剑来这一路并未遇见多少猛兽，还发觉了许多布置年头已久的陷阱，似乎是有专人清场过附近，又见眼前这空地以及木屋绝非一日之功，便猜想或许此地是从前卫湘侯入璩山行猎时，暂住的行营。
他不知道在一旁照看孩子们的女人中究竟哪一位是云鬟，也不想吓到这些孩子们。于是思忖片刻，用剑鞘敲击一旁的粗壮树木，制造出声响，然后将剑归于剑匣中，就这样从密林中走出。
“什么人！”看守此地的汉子们看清了侍剑的身影，当即如临大敌，纷纷操起武器，将女人和孩子们护在身后，与侍剑正面对峙起来。
侍剑擡手，示意自己手中并没有武器，然后用平静的视线依次扫过众人，沉声问道：“谁是云鬟？”
听了此话，身材健硕的汉子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顿时面面相觑。他们身后的女人倒还是神色紧张，不愿与侍剑对视。只有仍然天真烂漫的孩子们，才敢探出脑袋，用他们懵懂的目光好奇打量侍剑。
片刻后，伴随着一道沉静女声，一位身着布衣的妇人从木屋中走出：“都散了吧，不必紧张。”
她面容体态端庄，即便荆钗布衣也自有一番气度在身，此时也丝毫不显慌乱，仿佛预料到侍剑的到来一般，侧身擡手，做出恭迎的动作：“我就是云鬟，这位先生，请进来说话。”
侍剑听罢，神情如常，在众人或忌惮或好奇的目光中，应邀走进木屋。
木屋中的摆设简洁，看得出只是一处临时住所，山中阴冷，屋内红泥小炉温着一壶酒，云鬟示意侍剑一道坐到炉边，为他斟了一杯温酒暖身。
“你，不意外？”侍剑接过酒，沉声问道。
云鬟笑笑，看起来十分温和可亲，她望向侍剑，似乎在仔细打量着他，然后以一种回忆的语气道：“夫人说过，会有人来找我。我不知道她所说的人究竟是谁，但方才你对外面那些孩子的态度让我觉得，你就是夫人说的那个人。”
此话一出，谯安心中一惊，魏绛雪知道有人会来找云鬟？
侍剑面上流露出不解，他沉思片刻，才道：“她想告诉我什么？”
云鬟明白侍剑这句话中的她指的是谁，只轻叹一声，语气幽幽好似自言自语般：“夫人如今，应当也做出她的选择了。”
她随即朝侍剑正色道：“一切说来话长，希望你有耐心听我讲，这个三十年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