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之川（8）（2/2）

“铮——”一道余音袅袅的琴音响彻天地之间，蛇妖与刘兹原等人的动作通通一滞，寂寥宽广的江面似是被神明按下暂停键一般，顿时万籁俱寂。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叶轻舟施施然出现在江心，以一种极为高调且不容置喙的态度，强行打断了所有的争端。

她擡起眼皮，神清骨秀的面庞上挂着温和笑意，轻启唇齿，一道温和而不容拒绝的声音出现在蛇妖和刘兹原耳畔。

“回答我的问题，给你们一个轻松的死法。”

待胡意姣回过神，偌大的房间内便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心有余悸的观察四周，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当即轻手轻脚的从角落爬起，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什么神仙妖怪，她完全不想知道，保命要紧。

来到画舫回廊下，胡意姣望见远处甲板上正打的火热，不欲多生事端，转身便跑。

画舫很大，比胡意姣曾经撒娇让阿爹带她去过的任何一艘船都要大，但船型构造其实都大差不差，凭借着这一点，胡意姣竟然找到了存放小舟的地方。

此处几乎没有灯光，她趁着四下无人，摸着黑想要将小舟推出摆正，她正暗自使力，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当即起身，将身形掩藏至暗处，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是一群受过训练的男人，胡意姣听着来人整齐的脚步声，暗自做下判断，她便更加不敢大意，沉默着等待这群人离开此地。

踏踏踏踏——

脚步声愈加近了，胡意姣几乎停下呼吸。

那群人从她跟前经过，擡着什么东西，用一层厚布包裹着，胡意姣本没有心思去查看他们擡着什么，只是就是那么凑巧，今夜被乌云遮蔽的明月，兀自露出一角，撒下一段清晖月光，让胡意姣刚好一瞥从厚布底下滑落出什么。

是一只手，手指纤细，还带着一星半点血迹的女人的手。

胡意姣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忍不住惊呼出声。

“就在这吧，走这么远了。”胡意姣听到其中一个男人打着哈欠，随意说出这么一句话。

“行吧行吧，扔吧。”有人应声。

胡意姣随即便听到一声沉闷的“扑通——”声，那群男人将一具女人尸首扔进了水里。

即使黑灯瞎火，胡意姣看的不真切，她也凭借声音脑补出了这样一副画面，这让她浑身僵硬，毛骨悚然，想起了先前在房内，听到男人禀告的，弄死了一个祭品。

那群男人大抵就是专程出来扔尸首的，现下便往回走，又途径胡意姣身侧，她依旧一动不动，静悄悄的等他们离去。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胡意姣又在心中数了十几个数，这才小心翼翼的探出身子，沉默的继续将小舟推出。

大抵过了一刻钟，胡意姣这才将小舟推出，凭借绳索缓缓将其落入水面，她探出头观察，觉得自己可以跳入水中，再游去小舟上。

她当即挽起碍事的裙摆，系在腰间，双手撑在扶手上使力，整个人翻身而上，下一刻便可以逃离这艘恐怖的船舫。

可她却犹豫了。

九十九个祭品，胡意姣想到那位美貌的夫人所说的话，又将视线放到江面，想要搜寻那具被随意抛弃的尸首，可除了静谧的江水，她什么也找不到。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胡意姣终于下定决心，她看向方才那群男人离去的方向，眼神逐渐坚定。

而在滏阳城内，柳氏的祖宅暗狱内，王延也见到了他以为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之人。

“父亲！”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容憔悴，身形瘦削的男人。

“子兰！”王父同意不敢置信的望向王延，“你怎么会在此处！发生什么了？”

王延自小在锦绣堆里长大，从没吃过什么苦头，和司马晤他们一起习武，也是他最先放弃，其实并不是个多么坚定多么勇敢的人。

能一直走到今天，而不是一早听从司马晤的安排，离开卫灵城继续生活下去，就是凭借着心中一口气吊着。

为了葬身滏水的父亲，为了被处死的兄弟姊妹，为了一个真相。

所以如今见到本以为早已死去的父亲后，心中那根时时紧绷的弦，“啪——”的一声断了，他无助的抱住父亲，想要述说这段时间自己过得有多么多么辛苦。

却在触碰到父亲身躯的那一刻哑口无言，因为在王延印象中，父亲的身躯本是无比健硕高大的，而如今，却如此瘦削，王延甚至能摸到一根根尖锐的骨头。

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必须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