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梨花白雪（二十一）（1/2）
第199章 梨花白雪（二十一）
天像破了一个窟窿, 潮湿凛冽的寒风像只阴沉沉的猛兽狠狠撕咬着滚滚向前的云层，吹着晃荡的门窗一下一下撞在窗沿。
屋子里三个人神色各异，焦娘低低哭泣着，像是要把所有眼泪都哭完。
红柳娃也跟着跪在地上, 他没有求姜寂洲去救横焰, 毕竟姜寂洲的状态，流的血他一清二楚。他分不清楚方向, 不知道自己被折磨的地方在哪里, 更不知道救他的人是什么妖怪, 但他记得焦娘。
姜寂洲没有开口，尹南雪先说话语气困顿又无奈，“焦娘姑娘, 若是前几日, 姜少侠可能有办法，可是如今, 你应当也知道他的情况了。”
“整个洛水于姜少侠而言，是个密不可逃的杀阵。晏晏出门去寻方法, 生死未知。你觉得他若其他的办法, 能动分毫, 会让晏晏去冒险吗？”
尹南雪温声安抚，“焦娘姑娘, 等等吧。”
焦娘擡起头，两行清亮的液体顺着她的腮边滑下, 下颌轻轻颤抖，“可……小鱼真的没办法了。秦雀每次见他, 都要割下他身上的一片鳍，让他血流不尽……”
“他的鳞甲早已没了作用, 他没多少血可以流了……”
“对不起……对不起……”
焦娘目光瞧着屋里的柱子，双眼失神低喃，“他快死了。”
“他快死了……他等不起了。”
洛晏的实力如何，她是知道的。那小姑娘落在她手中的时候，两次都差点死去。
如今若只能指望洛晏，恐怕……困局无解。
她该亲自，用这条命去换横焰的。
焦娘摇摇晃晃站起来，还没走到门口，却又狠狠摔在地上，模样狼狈再也爬不起来。被弱水腐蚀多日的双脚早已到了极限。
姜寂洲指尖颤抖握住剑站起身，声音干哑，
“我去救他。”
尹南雪扶起焦娘，身形一顿，“姜少侠……”
他现在情况连鸦卫可能都打不过。
少年掀起长睫，轻声道：“这一趟，我不得不去。她若在这里，肯定也会支持我这么做。”
她嘴上总说怕死，怕妖，怕血，怕哭。可这一路，她却能为了朋友奋不顾身，为陌生人的生死悲欢痛哭流泪，为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散尽身上的钱财……
当初，横焰曾在弱水水牢给予他一份生机，弥足珍贵。
如今横焰有难，他也得还那份恩情。
若是她在，她一定不会阻止他。
他的这一生，欠下最多的债其实洛晏的。他想，该用很多很多以后，无尽的时光去还。
“尹姑娘，你可知道焦娘说的那处莲池在何处？”
“我相信她，等我见到尹隆的时候，会有灵力的。”
少年背好长剑，瘦削挺拔的背影，站在风里，孤零零的。
尹南雪眉梢紧皱，“姜少侠，晏晏……”
她话没说完，洛水上方的结界忽而颤了一下，几道白色光束像是流星在天空游离。
法阵，有变化了。
两人几人脚下的地面开始低低颤抖起来，砸在地面的雨滴像落到热锅里凝聚不拢，四散开来。
亮光闪过，忽而消逝，仿若方才的情况只是她的错觉。
尹南雪眉宇间闪过不可思议和惊讶。
这个法阵尹隆已经布了十年不止，拿到姜寂洲的灵骨之后，还曾经改变过，没人尝试过去抗衡这个法阵，连尹隆自己都无法估量这个法阵的力量，否则在法阵开启时，他不会如此紧张。
但洛晏离开不过才一个时辰，或许……一个时辰都不到。
她还只是个普通人，未曾学过任何一个门派系统的法术，她灵根奇异，没有灵力，连送信灵这样的简单法术都做不到。
但她就是撼动了。
哪怕动静只是稍纵即逝。
尹南雪目光落回姜寂洲的身上，少年的唇角微微弯了一下，眸光灿灿。
这两人真是一对。
太像了。
都愿意不顾一切的冒险，又都愿意相信对方。
洛水的雨下得更大了，地面有寸寸细微的开裂，主街上那一道被赵子衿一刀劈开的沟壑中隐隐有什么东西顶着松软的泥土，像是下一刻就要破土而出。
细细密密的裂纹从沟壑边缘慢慢向四处延伸，隐隐露出白色的光，像细细的泉水中倒映的月光。
此刻，洛水后方的密林，山石嶙峋，虽有树木根系涵养水源。但山上一大片全是雀梅，雀梅是藤状灌木植物，是做盆景的植物，这样的种法明显不合理。
这座山这么高，却没有高大的植被。
整个洛水都在山下，布下这种格局的人思虑太奇怪，就像没有考虑过洪灾大雨这样的情况。
山上最多的不是树，反而是石头。
大雨很急，山上的雾还来不及汇聚就被打散。一道清瘦的身影沿着山的一侧，小心擡头辨认根系没有变成黑色的雀梅，抓住雀梅根茎慢慢往上爬。
在几道黑影急速奔过去的时候，她又停住静静蛰伏在雀梅灌木下。过去的人是鸦卫，看守这里的鸦卫，人数还不少。
等脚步声消失，用力拽住石块到达在洛水最高的地方，顾不得被擦破还在流血的脚踝，她擡起湿漉漉的袖子随手拧干，用袖子擦掉脸上的雨，眯眼俯视洛水的地形。
她有些迷糊了，分不清位置，倒不是迷路，而是分不清每个方位的位置。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法阵的中心大约在尹家。
尹家多玉，玉的五行为土，灵骨五行为木。
木能克土，土多木折。
尹隆是先布置了法阵才选的压阵之物，既然先布了满宅甚至全城多玉，何必再选一个灵骨作为压阵的东西克制法阵的力量？
这根本不合理，对他根本无益。
除非这个法阵不止绞杀姜寂洲这一个作用，尹隆借着这法阵的力量还想做其他的。
洛晏有预感，这个东西是破坏法阵的第二条路，在她分不清法阵四方五行的时候能走的路。
她有些遗憾，参不透方向，选不了位置，这个法阵的破绽还是太少了。
洛水临南是洛水江，最西边是他们藏身的那座花楼，北面是山林，东面是洛水镇口。
她唯一能确定的只有洛水江确实为水，可定为北，她也只破坏了那一处，其实谈不上破坏，她是在那处画了一个新的法阵，借水之力破坏法阵平衡。
万事万物，适当最好。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物盛则衰，天地常数。
她是有些急，担心姜寂洲挨不住才想了这个法子。水位水满，一样会有破坏的效果。而法阵确实给了她反应，塌了一角。
这座与洛水相望的山为南，五行该为火，但她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能与火有关的东西，白白浪费了快一个时辰。
她本想瘸了法阵南北两条腿也可以，但现在她还是想得简单了些。
刚得了一个好开头，就走到死胡同。
难道她猜的是错的，水非水，北非北，若是洛水即是水位，那么人人都可破阵了。
尹隆又不该蠢到这种地步，那么那个对尹隆最重要的东西是——
秦雀！
尹南雪说过，尹家除却几个偏院，几乎到处都是铺玉的。尤其是主母秦雀的院子，奢华难表，俯仰之间都是玉的颜色，看过的人无不惊叹，再难忘怀。
可惜尹南雪和母亲从青楼被接回尹家之后就是被安排在偏院，主母的院子她一次也没去过。秦雀几乎不院子，所以她连秦雀都鲜少见到，所以对秦雀的院子到底是什么样，如何豪华也没概念。
不知怎的，洛晏觉得尹隆在家中铺玉，并不是为了表达他对秦雀的无度宠爱，而是在掩盖什么。
秦雀在尹南雪的口中不算好人，但也算不上坏人。
十多年前，尹隆和秦雀因为长女尹蓁蓁闹矛盾进了青楼寻欢。第二个月，尹蓁蓁去世，死时只有七岁，听闻瘦骨嶙峋不成人样。
也是同一时间，尹南雪的母亲被诊怀了孩子，尹隆不知是什么心思，勒令把孩子留了下来。
十个月后，尹南雪降生，六岁那年尹隆草草为她取了名字，将她们母女接进了尹家。
好在秦雀对尹南雪母女并不在意，不然按照尹隆对秦雀的宠爱程度，但凡秦雀对她们母女表露出一丝不满，尹南雪都活不到去程家的时候。
对尹隆来讲，随手杀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
但同样，尹隆也不在意她们母女，不然不会等到她六岁的时候才把她带进尹家。
尹隆宠爱秦雀，却不忠贞，甚至没有给尹蓁蓁立碑，不爱尹南雪，却将她留下。
尹隆的感情畸形又诡异。
秦雀未曾出过尹家，十年如一日。
是不想出，还是根本出不去？
尹隆囚的是秦雀，这个念头让洛晏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她的目光落在身边的雀梅上，喃喃出声，“秦雀……雀梅，雀梅为木，青玉为土。”
这样就能奇异对上这座山上的奇怪景色了。
相生与相克。
秦雀到底是什么身份，要用这么大的法阵来困住她？
不用人力的，只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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