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青泉乡(十六)(1/2)
第166章 青泉乡(十六)
这一夜, 洛晏睡的不好,姜寂洲守了一夜。
但洛晏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去做事了。
捷飞说,李老太太带姜寂洲去学用刻刀, 下午他得把竹牌刻出来。
洛晏和捷飞被安排去拔花生, 顺便带罔像……
事实证明罔像确实调皮,还闯祸了。
大概是因为这里没什么凶神恶煞, 姜寂洲的符纸没有用武之地, 和剑一起放在了房间里。
里面的糕点露出来吸引了罔像, 洛晏进去的时候,芥子袋被翻得乱七八糟。
这几日,他们靠近引魂灯确实安定很多, 不像之前几日不吃肝脑就狂躁异常。被洛晏投喂了很多甜食, 他们的口味也确实变化了一些。
看到洛晏走进来,罔像像被抓包的孩子把手藏到背后, 心虚又眼巴巴望着她。
想吃东西又怕挨打。
捷飞跟在洛晏身后见此情景,尴尬地笑了笑, “洛姑娘……”
洛晏好笑地叹气, 对他们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他们只能把手拿出来, 摊开手掌,放在洛晏面前。
他们拿的全是吃的, 对宝贝符纸什么的根本不感兴趣,一个个手里不是糯米糕就是绿豆糕……
除了一只, 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完好的黄纸,他表情还有些嫌弃……
姜寂洲袋子里的糕点全是前些日子找给她的时候买的。
洛晏有些奇怪, 姜寂洲能揣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身上?
她挑眉摸摸罔像的头,用剩余的糯米糕跟他换了东西, 他乐意得不行。
其他罔像们开心了,眼神亮晶晶围在她身边,想要她摸头投喂糯米糕,捷飞捂脸赶紧带着他们跑出去。
等他们出去,洛晏才收拾起姜寂洲的符纸,最后是她手里那个纸包。
怕东西被碰坏才有怪味,和那些带着茶香的符纸格格不入,她想打开检查一下。
东西被他包得很严实,看起来很宝贝,大约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可是越打开,她越觉得不对劲,里面的东西很软,味道还有些熟悉……
纸张被一点点展开,露出物件的真容。
洛晏眉心跳了一下,思绪一片空白。
纸张层层叠叠包裹着的,是一颗融化的姜糖。姜糖表面的糖霜已经化开,黏在软掉的姜片表面,陈皮的味道混合着糖的甜味,慢慢散在空气里。
很明显已经不能吃,坏了。暴露出来的姜块都开始长黑边,味道也变得很怪异。
这是秦重鹤开龙雪图的那一天,她偷偷塞给他的。
他没吃,一直留到现在。
这样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握着这颗融化的姜糖,洛晏眸光突然停住,感到一丝晦涩慢慢堵住她的喉咙,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其实不论是痛苦还是苦,这颗坏掉的糖就无法为他解决。
留着,不舍,是在期待渴求什么呢。
窗外的风温和地吹进屋里,她手里的纸在风里张翻翻折折,坏掉的姜糖时隐时现,就像少年反反复复藏起的内里。
洛晏抿起唇,睫毛轻轻颤动,她听见心里的回响。
良久,她把糖裹好拿走,从自己的芥子袋里重新拿出几颗姜糖放到桌上。
几颗完好的,甜的,可以吃的姜糖。
收拾好东西,她打开窗,大片的阳光洒进屋里,一切都被笼在和煦的光里。
包括那两张并排放在一起的竹牌名帖,竹牌上的黑墨勾勒出遒劲有力的两个名字:
洛晏
姜寂洲
墨迹渐渐被晒干印在竹牌上。
姜寂洲回来的时候,竹牌已经被太阳晒热。他把刻刀放到一边,发现洛晏竹牌的位置被动过,他拿起来翻到背面,看到两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是洛晏的字迹,他认得。
他写的海晏河清四个字被划掉了,她写了新的:
冬青树上挂凌霄,
岁晏花凋树不凋。
冬青树上挂了凌霄花,到了冬天,凌霄花凋谢了,但冬青树不会凋谢,能永生,永远保持绿意。
冬青……
她喜欢冬青。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少年拿着洛晏的名贴看了很久,余光看见了那几颗被压在芥子袋下方的姜糖。
他把糖攥在手心,心里潮湿一片。
最后,他珍重地沿着她的笔记,把两句话刻了上去,挂在银杏树下。
风很慢,两块竹牌被吹得轻轻碰撞。
不久,捷飞慢慢背着一背篓的花生回来,身后还跟着罔像。
姜寂洲擡眼看着一群人。
不见洛晏。
捷飞放下背篓,赶紧解释,“她说想在山上吹会儿风,等会就回来,这里没什么野兽很安全的……”
“那个……”话才说完,捷飞又忍不住问:“你们今天吵架了么?我看她情绪不太对……”
明显没有前几天开心,今日都没笑几次。
姜寂洲摇头,“没有。”
他才舍不得跟她吵架。
捷飞很疑惑,还准备再问什么,姜寂洲已经迈步出去了。
*
姜寂洲找来的时候,洛晏正抱着膝盖坐在树下发呆。
花生地在半山腰,视野很好,风也很凉快。边上有棵大大的树,树荫宽大,将她的身影凸显得单薄。
孤零零的。
姜寂洲慢慢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
就这么坐着,陪她一起。
好一会儿,洛晏侧目看着他,“你来了,怎么不说话?”
姜寂洲挽起她的碎发,挂到耳后,“他们说你想吹风,我觉得……这个时候你还不想说话。”
“我想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他缓缓道:“今天,你已经……和我说了很多了。”
洛晏静静看着他,抿起唇角。
少年眸光清澈落满星星的湖面,慢慢泛起涟漪,一寸寸映出她的脸。
他轻声问,
“晏晏,是不是……有点负荷不来了?”
洛晏摇头没有说话,看着他一丝不茍的马尾。她擡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肩,“你转过去。”
他微微一顿有些不解还是应好,转过身背对着她。
洛晏看着他的马尾。
片刻,她随手捞起他的一缕头发,编了个小辫子,看了一会儿,细细分开在慢慢吞吞把几簇头发编在一起。
他的头发发质柔软,还又浓又密像绸缎,很好摸。
不一会儿,两根造型略显糟糕,歪歪扭扭的小辫子垂在少年的肩膀,落在精致的刺绣上。
他凭空多了一份活泼的气质,有些俏皮……
洛晏眉梢终于弯了弯。
辫子很可爱,和他气质不搭,突兀得引人发笑。
姜寂洲侧目看见垂在胸前的两个小辫子,眉梢皱了一下,这样的东西不该出现在他头上。
但想到是她编的,他又坦然接受了,甚至唇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寂洲……我原谅你了。”
之前的所有。
他微微侧目。
洛晏认真道:“我不想浪费时间生气了。”
她不擅长这件事,也不喜欢这件事,做得也不好。
他转身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明亮的杏眸,盛着他从来没见过的情绪。
“晏晏……”
“姜寂洲,”她像是下定决心,缓缓开口,“其实,我的名字不是‘海晏河清’。”
他微微顿住,这件事她早上已经“说”过了。但是听她亲口说,他的心还是颤了一下。
她语气很慢,像剖开自己的心,“海晏河清离我太远了,也太大了。”
她这辈子可能都摸不到。
“冬青,才是我的名字。”
少年微微一顿,脑子出现了那句话:
冬青树上挂凌霄,
岁晏花凋树不凋。
洛晏继续道:“给我取名字的人……希望我跟冬青树一样,长命平安,能跑能跳,普普通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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