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神后土(2/2)
正如师门长老所言:欲修仙道,先修人道。人道者,自当济物利生,持心奉正。
君珩望着手中沧溟剑,他本就站位中间前列,只要放眼望去,便能看见其余几峰弟子。
可他不敢收回眼神,更不敢余光扫过。
他身为九爻大师兄,深深记得每一位弟子的名字,知道他们的功课进度,让他亲眼看着师弟师妹们舍身,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阵中弥漫着哀伤的气息。
不断有啜泣声响起,不断有告辞声响起。
弟子们的身影不断减少,显得古阵越发空旷,而头顶悬着的五神器,因注入的灵力不足,光芒也变得黯淡下来。
君珩咬牙强撑里,耳畔传来一声浅浅的‘大师兄’。
那声音一如往昔的轻快活泼,却让君珩如遭雷击,他死死咬着牙关,强迫自己决不能移动眼神,他那薄如蝉翼的心防,已无力抵挡同门离去的攻击。
“大师兄。”朱砂握紧手中七伤弓,整个人都在不自觉颤抖。
她明明在笑,可眼里满是眼泪。
“大师兄,二师姐,小师叔,”朱砂面上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她竭力忍着情绪道:“我,我要去找荼白了……诸位,朱明峰朱砂告辞。”
‘大师兄’君珩心口一滞,仿佛连呼吸也停止。朱砂幼时被他所救,入师门后又总粘着他,是他亲自带大的师妹呐!
‘二师姐’乌檀嘴唇咬出血,觉得心口被塞了块石头。她性子比较钝,除了练武什么也不在意,朱砂总是热情似火,也将她融化了不少。
三人之中,唯有‘小师叔’苍玉惊讶擡眼,这是朱砂第一次如此‘尊称’他,他有些猝不及防,却正好目睹朱砂融入七伤弓中,合力化作红色光芒的一幕。
苍玉拨弦的血色指尖微顿,又快速的垂下眼眸,藏住眼底汹涌,继续弹琴调度灵力。
他的魂魄生来不全,而后被八方楼主玄校补上残魂,玄校本就是以残魂入道,他也沾染了几分因果,故而灵力尚能撑住。
总得多撑会儿吧,不然,留到最后的那一位……该是怎样的滋味?
阵中越发人数稀少,满打满算,五峰弟子不过十数人。
仍坚持在阵中的都是五峰翘楚,素来常与大师兄君珩打交道,也不知从谁开始,只默默念动口诀消失,而没有出声‘告辞’。
乌檀一口血吐出后,整个人苍老了许多,她强行施展秘术拖延,却终究大限已至,她看向阵中持剑的君珩,又看了看左侧抚琴的苍玉。
欲言又止间,她自嘲的垂下眼眸——想她乌檀风风火火,何时这般扭捏过,再说了‘告什么告辞’,同门皆入神器,该是团聚才对。
她沉默而坚定的化作光芒,融入神器颛顼鞭中。
君珩额头青筋暴起,苍玉一根琴弦断开。
五神器光芒明灭不定,尤以神农弓、少昊扇、颛顼鞭最为黯淡,仿佛很快就要寂灭,苍玉仰头看向神器伏羲琴,眼神越发决绝。
拨弦声先是戛然而止,而后又如狂风暴雨。
他以琴音起‘春风化雨’术,毫不犹豫的朝着君珩送去。
君珩甫一感知,便不可置信的回眸,只一眼就看穿了苍玉的所思——苍玉朝他淡淡的笑,笑意里是抱歉,是释然。
将他一人留下的抱歉,自己先走一步的释然。
就在苍玉人琴合一,化作光团飞向伏羲琴时,君珩脑海中的那根弦彻底崩断,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收剑起势时,头顶悬着的巨剑轩辕剑开始颤动。
空中的‘显’字符投影有了变动。
有缥缈身影浮空而立,双手平举身前说着什么,君珩没有听见,但待在不周山的天书听得清清楚楚。
“属神后土,恭请主神轩辕剑一用!”
清脆的话音响彻天地,连带着昆仑古阵中也有了回应,轩辕剑受到感召,瞬间从古阵中飞离,直奔后土所在而去。
随着轩辕剑的离开,五神器之间的联系中断,伏羲琴、神农弓、少昊扇、颛顼鞭四神器倏然从空中坠落,直直没入对应方位。
而大阵瞬间关闭。
诡异的是,原本该被封在阵中的君珩,却被一股无形力道震飞,眼前光景不断旋转倒退,仿佛万花筒般的目眩神迷,等他拄着沧溟剑,半跪在雪地上回神后,就发现他站在昆仑山腰。
怎么回事?
为什么轩辕剑会消失?
为什么他会突然出阵?
君珩睁着血红而酸涩的眼睛,呆呆在原地站了半晌。
明明映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雪山,可他仿佛被敲了闷棍般,眼前阵阵发黑,就在他抱头冥想的时候,衣袖上的‘显’字符亮起。
在他眼前重新落下投影。
投影里的飘渺身影手持轩辕剑,英姿飒爽的挥剑而出,一剑就掀翻巨灵古鳌的尸身,使得龟壳在下四足在上,也掀起滔天的巨浪。
君珩认出了轩辕剑,眼神也有了光。
他迫不及待想去不周山,却因气血翻涌而跪坐在地,只得匆匆盘腿打坐。
而面前投影里,天书望着盘旋的赤羽神鸟,被后土一脚踹飞的彪悍场面,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
赤羽神鸟消失在天际,连最后的几根羽毛也掉光了,活像只被脱了毛的大号公鸡。
天书一想到此乃姻缘殿主的本体,就忍不住想笑,可又兀自忍着笑意,敬畏的看向面前的后土。
“您,您打算做什么呢?”
后土活像个磨刀霍霍的屠夫,伸手摩挲着轩辕剑,目光正打量着下方的倒壳巨灵古鳌,抽空应付天书道:“斩鳌足,补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