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2/2）

沈长谙背着那冰冷的人，分不清那是冬日的寒气还是什么，眼前那条熟悉的山路他走过数回，可这一次，他觉得好长。

他没有进入上清天宫的权利，这条路也是江别鹤告诉他的，对上清天的弟子来说，这山路不算长，嬉笑打闹着就上山了。

但对他来说，他要走许久。

背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灰白的发丝顺着肩头滑落，他恰好能看见。

怎么会不心疼。

不久前还是活蹦乱跳的，活生生的人，如今怎么唤也没反应。

他看着这山路，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也知道，自己的灵魄不稳，撑不了多久。

现下是新岁，他已经在这条山路上走了一个多月了，怎么都看不见那山门。

可他必须忍下所有不适，带着所有希望，一步一步走近那第三十三天，上清天。

巍巍远山路，邈邈上清天。

江泠，我们回家了。

他拖着疲惫又伤痕累累的身体行于山路，脑海中只有这个念头。

要送她回家，那里有可以保护她的人。

前几天的异象他自然看到了，也知道是江别鹤出关了，这算是一个月来最好的消息。

走了不知多久，他才看到了那仙雾缭绕的山门，“上清”二字格外显眼，也是许久未见了。

自他上一次来上清天，已经有好多年了。

只是山门有结界，顾清疏的血早已干透，无法突破结界，他想要进入上清天，也只能设法引起江别鹤的注意。

他咬破指尖，天魔之血触到结界的那一刻，诡异的红光突破天际，向听风涧涌去。

听风涧内，江别鹤于石台打坐，江别泧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手拿着鱼竿钓着鱼，一只仙鹤在水边悠悠立着，似是在看水面上的倒影。

空气中细微的变化都被那白发仙人捕捉到，他睁开双眼，眸子如同深潭一般没有一丝起伏。

“哥哥？”江别泧收起鱼竿，转头看向他。

江别鹤没有立即回她，只是看向山门的方向，在他的眼中，那隐隐作祟的魔气太过熟悉，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沈长谙来了。”

“他来干什么？过年了找我们团聚？不可能吧。”江别泧站起身，走到江别鹤身边，胳膊肘一撑搭在了江别鹤肩上。

江别鹤像是习惯了自家妹妹这模样，默默将她的手推开，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像是要离开。

“去接他啊？”江别泧小跑着跟上江别鹤，一边回头冲夜浔招了招手，示意夜浔跟上。

“不然呢？把他丢山门外，让他自生自灭？”江别鹤叹了口气，语气却丝毫没有软。

夜浔化作人形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听着江别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大小姐总是这样，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性子。

主人却是变了许多……

自此江别鹤修了无情道，显露出来的情绪便越来越少，话也没有之前那么多了。

在离恨天时，主人还是很活泼的，不比小姐和沈长谙闹腾。

只可惜啊……

“哥哥，我们今年还去离恨天吗？刚好沈长谙也来了，我们去把泠泠接回来，一起去离恨天看看师父和二师兄吧！”江别泧拽着江别鹤的袖子说个没完，根本没给江别鹤说话的机会。

江别鹤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看起来有些忧愁，但这个词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

团圆，是该团圆的。

只是有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不了，我们还是少去打扰师父吧。”

况且师父见了他们，难免会想起那不在人世的大弟子。

对于他们，师父总是溺爱的，而对于大师兄，那是师父自小养在身边，养了好多年的孩子，多得是期望与怜爱。

只可惜，这样好的大师兄，却无法再回离恨天了。

“好吧。”江别泧也没有多落寞，就差拉着江别鹤走了，似是很想快些见到这个三师兄。

儿时这个姓沈的总喜欢捉弄哥哥，她也看不惯他，但现在看来，大家都是一家人。

只是她看到沈长谙，难免会联想到那个伤了她心的人。

江别鹤也是。

“仙师，山门有动静，我们正想请示仙师。”祝清席拱手行礼。

江别鹤摆了摆手，“我去看看，你们回去吧。”

这些孩子，他总觉得他们还小，现在一看也都长成大孩子了。

他的泠泠估计也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一想到这，饶是无情道也挡不住眼底的柔意。

这是为人父的本能。

江别泧同弟子们招招手，“回去吧，过几日给你们一人一个红封。”

有时候夜浔真的觉得，主人少了的那张嘴都长在了大小姐身上。

但是他看到这样的江别泧，确实是很高兴的。

他们本是欢欢喜喜地去山门，但看到眼前的一幕，却是半分欢喜都不剩。

沈长谙奄奄一息，身上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那人发丝黑灰交错，看起来瘦弱不堪，惹人心怜。

江别鹤看着这幅惨象，擡手撤了结界，顾不得太多，立马朝沈长谙奔去。

身后的江别泧自然是被吓了一跳，但也只是一瞬，回过神后也冲了上去。

沈长谙看着那几张熟悉的脸，这才彻底放下心，长舒了口气，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凭着仅剩的一口气，费力地爬上白玉阶，让背上的人躺好后才猛地呕出一口血，瘫倒在地上。

这场景，都不知道该先去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