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第160章(2/2)
然后,视线里出现一张女子的脸。
那张脸上浮着百般神采,豪赌、果决、孤注一掷、惊愕、惶惶、庆幸……
最后定格在他眼里的是,怜悯。
她在怜悯什么?他么?
最后的最后,他眼前涌现的是一块青石砖,额角似乎也磕在上面,很硬,很冷。
温长亦不动了。
青石砖上漫开血色,血泊在浸润过温长亦本人时,被动的泛出涟漪。
地上的血色照不到上方的人,但蔓延在空气中的血气接触到另外的皮肤,便轻而易举通过气味的颤动察觉出虞欢握着特制金簪的手也在抖。
虞轩也在抖,抖的幅度太大,身体支撑不住,让他直接从榻上滚了下来。
“阿爷!”虞欢稳住神,飞奔过去,扶住虞轩。
“咳咳……阿愉别怕,阿爷没事。”虞轩想要先抚她的头,安慰她,就像她小时候那样。
不过只抚过一下,便立即示意虞欢扶着自己坐下。
田芳从一旁过来,帮着将榻上的绢纸拿过来。
“还差几个字,阿爷尽快写,你好拿着它,尽快处理外面的事。”
虞欢这才看到,绢纸上所写内容并非什么赐婚旨意,而是遗诏。
墨早已洒了,虞轩干脆以手指代笔,蘸着地上的血迹,在遗诏最后添上几行字。
“让田芳跟你出去……宣读,”虞轩的脸色愈发苍白,他抓紧虞欢的手,最后换了一口气,“以后的事,阿爷不能替你铺路了,你要自己走下去,别怕难走,咬住牙,坚持走。”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是最后一道宫门被破开,那些人冲进来了。
虞欢来不及难过,她咬紧牙关,应下,拿起遗诏,对着虞轩匆匆行了一礼,转身走到门边。
田芳正要去开门,被她叫住。
“叫纳兰途到门前说话。”虞欢吩咐。
“纳兰途?他、他不是……”纳兰途不是死了吗?
田芳满脸惊异。
虽然满腹疑问,但田芳还是很快调整好自己,隔着门将纳兰途叫到近前。
虞欢示意田芳打开一扇门,露出一道勉强能看出门内之人的缝隙,隔着这道缝隙,她问纳兰途,“冲进来的是谁?”
“是沈将军,还有……浔阳王的一部分人,”纳兰途立即补充,“打破宫门的是浔阳王的人,沈将军一直带人在后面跟着,还没有进来。”
“浔阳王在哪里?”
“一直带人围在正殿广场前,堵住了所有出路。”
“这里交给沈岭,你去前面,让周信把那些人全部带到殿前。”
纳兰途领命离去,田芳从这几句话中想到了什么,看向虞欢,“纳兰途……是殿下的人?”
虞欢将手中那根染血的簪子擦净,重新戴回头上,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说道,“劳烦公公替我看看,我的头发乱吗?”
田芳迅速领会她的意思,替她将刚才对温长亦出手时候弄乱的发髻简单处理一番,大体上看不出问题,“殿下可要换一身衣裳?”
“不必,头发不乱就好,”然后她才接着方才的问题,语气中透出森然,“是谁的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不是对大燕有帮助。”
“殿下说得是。”田芳敛了眉目,像跟在虞轩身侧一样,站到虞欢身后一步远的位置。
这时候已近黄昏,冬日里天黑得早,太阳一落,天地间便愈发寒冷。
外面的喊杀声已经几近于无,御书房外由沈岭率人把守,纳兰途和周信也处理过正殿广场的纷乱,前来回禀。
“……正如殿下所料,水缸里果然都被替换成了火油,浔阳王得知镇国侯已经伏诛,立刻下令府兵点燃火油,要烧尽我等。周信将军及时带来那些府兵家眷,府兵下不了手,乱成一团,被我等尽数抓捕。浔阳王见状,知道无力回天,已经束手就擒,现在人就押在外面,听凭殿下发落。”
“还有,浔阳王以进宫救驾为由,奔走在朝臣中间借来府兵,现在那些朝臣也等在皇城之外,要求面见陛下。”
虞欢示意田芳,田芳立即隔门传话,“陛下留有遗诏,宣众卿进殿。”
不多时,群臣被禁军带进御书房外,众人按阶品立于门外,等待里面的人出来宣读遗诏。
众人神色各异,沈岭和纳兰途等人站在最前面。
他并不在乎遗诏是什么内容,也不在意里面的这个“殿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只知道,他的阿琅还被困在里面,等那什么遗诏宣读结束,他就马上冲进去,把人接回家。
思绪正乱糟糟的转着,门内开始传出熟悉的尖嗓老太监音。看来是田芳要宣读遗诏了。
沈岭稍稍整了整心神,在心中默默催促这遗诏快些宣读完。
“……陛下遗诏:温长亦谋逆弑君,已被朕亲手鸩杀,另有主使及主要头目已伏法,余者归顺则既往不咎,否则杀无赦。任琅琊公主为监国公主,兼天下兵马元帅,由琅琊公主扶朕灵柩回京,讨伐逆贼虞晃。”
遗诏宣读完毕,御书房紧闭的门终于缓缓开启。
所有人都看向门内,尽管当初的祭天之礼上,众人已经远远看到过琅琊公主,但今日,在场众人依然想看看,这个突然出现,突然临危受命的琅琊公主,究竟是何许人。
沈岭也在往门内看。
当门从里面打开时,他先闻到的,是一股血腥气——不是区区鸩酒能达到的程度,里面必定是见过血!
御书房的门终于完全开启,露出站在门内的人。
先看到的是染血衣裙,然后女子的面容显露在人前,并不是什么华贵的妆容,但所有人的目光在与她相撞的那一刻,都暗自一凛。
当锋芒尽露时,即使是一朝臣子,此刻也不自觉低头敛目,不敢再直视。
相同的想法回荡在众人心头:她不像是公主,更像是……帝王。
只有沈岭仍在擡头直视阶上女子。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人,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这么近,却也……
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