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2/2)
但若是让他真的当做不知道,沈佑京却也做不到。
进也难,退也不欲。沈佑京叹出一口气,先回了留台。
彼时唐修远还未回来,他便先进了自己屋子。先是想要睡一觉来蒙蔽一下自己,但是心里头却乱的不成样子,根本睡不着。
于是他干脆坐起来,站在书案面前,手下默写着古词,不愿分出心力去思考那件大事儿。
他就这般站着快半个时辰,外头才终于传来声音。
唐修远回来了,且一回来就来找他。
说不上好不好,但沈佑京并不打算瞒着唐修远。只是这件事情,他还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说。
唐策从外头进来,就瞧见沈佑京正站在书案后面垂目正写着什么,只是停住了笔,不知道为何停了。
明明听到了他开门的咯吱声,也没擡头。
“怎么了这是,怎么瞧着无精打采的?”
唐策还是第一次见着沈佑京这副模样,心下称奇,上前。
“你这是怎的了?瞧着倒像是灰心得很。”这可不是什么好模样。
沈佑京在唐策问的第一时间没擡头,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擡头,看向唐策。
见他一直不说话,唐策这时候实在是有几分切实担忧了。
这些日子他和沈佑京相交,两个人志趣相投,又都是才华横溢之人,可谓是十足投契。
“可是去查那总监不太顺利?”他也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这原也是我们猜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何必这般在意。”
沈佑京腹诽,哪里是不顺利,实在是太顺利了些才对。
这样一直闭口不言自然是不行的,但沈佑京张了张唇,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唐策是个聪明人,瞧见沈佑京这幅模样,心下也沉下。“可是有什么未曾料到的事情?”
沈佑京点头,还是开口了。
“若你遇到了贪腐之事,你会如何?”他先将这件事情的程度降低了些,等着唐策表态。
他正猜测着唐策会如何反应。
却不料对方态度是前所未见的激烈,“查!我一定会查到底!”
沈佑京被他态度一惊,有些惊疑的看向唐策,不清楚对方为何态度这般激进。
唐策眼眸里头满是坚定,见沈佑京这幅神色,料定是他从未见过贪腐之痛。
“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佑京更不解了些,按理说唐策也是第一次来这东都,怎的就要带着他出去了?
他想知道唐策想要给他看些什么。
跟着出门,就瞧见唐策在外面同监察里行使问了几句,就拉着他往外走。
沈佑京从未见过唐策走得这般快过,发尾都微微荡起,连带着他也不得不走快了些。
两人走到了极热闹的地方,周边不少酒楼。
来这里作甚?
对方在一旁的食铺里面买了几张大饼后,带着他继续往前走,而过了那些繁华地方,映入眼前的却是有些脏兮兮的地段。
沈佑京仔细打量几眼,就察觉这地方应当是那些大酒楼拿来倾倒未吃完食物的地方。
这地方恶臭难忍,地上也尽是脏污。
沈佑京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从未接触过这些。
他心中懵懂的生出一个念头来,侧头去瞧唐策,而唐策很快指向了一个地方。
那地方在这条巷子的还要深处一些,那里堆了好几个大木桶,从远处也看得出那个木桶上全是污垢。
那地方,但凡是稍微有点活路的都不会过去。
而此时,沈佑京瞧见了那里有个老人藏在那里,正警惕的看向他们,尤其是在唐策示意沈佑京看过去之后。
那是个年衰岁暮的老人,这本该是他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此时就正待在这条脏污的巷子里面。
他衣不蔽体,裸露出来的地方满是伤口。
此时的他警惕着突如其来的两个年轻人,和他抢夺别人不要的食物残渣。
这些残渣是不知道变质了几天才被酒楼丢出来的,对于那位老人来说,是如获至宝。
沈佑京呆在原地,如遭雷击。
唐策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了刚才买的几张饼。
只用三十个铜板买的饼,能帮这位老人多活几天的饼。
随即不再多停留,拉着还僵滞着的沈佑京离开。
唐策接着拉着沈佑京去看,去看在街边乞讨,备尝世人冷眼的残废,去看年纪小小,被遗弃的弃婴,去看那些挣扎在生与死边缘的人。
遍观,众生皆苦。
沈佑京本来欲要言说些什么,可是看到这些他一时半霎居然吐不出字眼来。
说些什么呢,这些他没尝过的苦,他似乎没那个资格。
一路沉默。
直到回到东都留台,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回了屋子,唐策盯着失神的沈佑京,他掰正沈佑京的脸,就这么盯着沈佑京的眼。
“这就是为什么。”
“我自入朝以来,背了那么多案子,也瞧见了不少贪污的案子。瞧得出来,对于那些贪污官员的处罚远没有对于朝堂争斗官员的重。”
“我一直在想,到底为什么?如果轮到我,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了那些贪污的官员。”
“我读诗书,入朝堂是为了安民济物。我会为前途而奔波,为更高的品级而营营。但那些,都要放在百姓之后。”
“所以,告诉我吧,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我绝对,绝对会查下去。”
两双眸子对上,其中是斩钉截铁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