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2/2)
红鼻头彻底分辨不出来了。
但是这并没有让她进入到完全坐以待毙的状态,越是紧张,她越开始拼命思考。
虫子会害怕什么?
杀虫剂?杀虫药?
红鼻头努力头脑风暴时,一只鸡,不知道从哪里悄无声息钻了过来,带着“咕咕”声,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它毫无关系。
一瞬间,红鼻头脑内忽然回忆起玩《归园田居》时学会的冷知识。
——当你不想每天去田里除虫,但不想打科技结局时,可以在田里散养几只鸡。这样,你就可以让田地免受病虫害的侵扰。
如果这些虫头怪本身都是虫子的话,那么,怕鸡是应该的吧?
而且这只鸡忽然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理由的吧!
红鼻头毫不犹豫地伸手将那只鸡揣到怀里,收获鸡子尖锐爆鸣的同时,还收获了所有虫头怪紧张起来的情绪。
它们齐刷刷朝这边看过来,每只虫的复眼中都塞满了本能恐惧。
“你想做什么?”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你真的清楚这些野人对于你们村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红鼻头懒得听她再狡辩什么。
她只当这是春花的负隅顽抗。
她微笑着,轻飘飘地抱着怀里尖叫的鸡子,朝她规划好的路线走去,原本屹立如山的虫头怪竟然开始轻微动摇。
春花的声音依旧飘渺虚无,语气带上浓浓的威胁和质问:“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红鼻头当然不信这种软绵绵的毫无力度的威胁。
她冷哼一声,自顾自朝前走,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像极了星际非和平年代与虫兽战争的勇士。
然而就在这时,虫潮蠕动、硬壳碰撞的古怪声响瞬间变得极响!
刚才复眼里还满是惧怕的虫头怪们,仿佛一下子进入到了某种高强度戒备的重度防御反击状态,脸上的每一个口器都在翕动,脑袋上的触角也以一种非常不自然的形状延长伸展。
眨眼功夫,红鼻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而身前,刚才还畏惧瑟缩的虫头怪们,开始朝她步步紧逼,它们最先尝试用触角碰触缠绕她,然后是节肢,最后是,它们那具长着多个口器和复眼以及触角的脑袋。
“哕……”
这段剧情到底怎么过呀,她要疯了要死了要呕吐了要支撑不住了!
——呜呜呜哇哇哇,鼻头快跑啊,我只是看就受不了了
——鼻头,真正的猛人,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不止没有一点儿要开胆小鬼模式的意思,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来,休息的这段时间,已经让鼻头恢复到了直播巅峰状态。
余光瞥到这些、已经濒临崩溃、马上就一点也撑不住了的红鼻头:……
艹!早知道刚才就不装了,现在骑虎难下,真是难受得要哭了!
“小石头!”
千钧一发,红鼻头觉得自己既要过不去这段剧情,又要绷不住人设时,阿爹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随着一块冒出来的,还有一声尖锐爆破的枪击声。天边泛起代表着权利和力量的闪光,枪械的烟尘随着飘起,落在红鼻头眼中,成了一曲不朽的英雄史诗。
红鼻头:QAQ!
红鼻头:还以为这段剧情真的要自己想办法,果然,只要茍下去,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红鼻头:爹!我再也不怀疑你了!就冲你在这堆虫头怪面前救了我两次,我绝对再也不质疑你了!!
阿爹举着红鼻头看不出型号的老式、甚至是自己组装的土枪,朝她周围的虫头怪扫射过去,每一下都精准命中,却没有伤到她一分一毫,收割田地里的麦子一样熟练。
转眼的功夫,阿爹已经来到她身侧,将她目之所及的虫头怪消灭了大半。
“小石头,别害怕,待会爹带你回去。”
红鼻头重重点头,看阿爹的眼神就是在看救命稻草。
这一刻,她甚至完全放弃了抵抗,心里想着,哪怕这段剧情当即就有反转,她也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阿爹。
没办法,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信赖了。
庆幸的是,阿爹并没有辜负她的信赖,接下来没有发生任何让红鼻头怀疑的古怪剧情,倒是阿娘,在得知那天半夜发生的事情后,一直唉声叹气,在红鼻头主动问时,她又勉强变出副笑脸,强颜欢笑。
就在红鼻头一筹莫展,感觉剧情再次陷入僵局时,她迎来了剧情的重要进展——阿爹死了。
——啊????
——不是,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救命,这剧情走向,难怪有之前已经看过的说信息量巨大,玩到这儿,我感觉我脑子都要烧了。
——我真的真情实感的一直觉得阿爹阿娘这些村里人才是坏人,一直等反转呢,结果竟然就等来了这个??
——啊啊啊啊啊啊竟然完全猜错了!!
——所以阿爹到底为什么死?
红鼻头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但是接下来几天,阿娘忙前忙后,一直在处理出殡的事,红鼻头看她日渐消瘦憔悴,也不方便开口。
嘴边的话,就那样一直拖到守灵的夜晚。
灵堂布置得不算复杂,深秋的夜晚,空气中夹杂着农作物成熟的香气,跟香烛缭绕的气味融合在一起,莫名有种意外的宁静。
阿娘眼下有着浓浓的青黑,她坐在门槛靠在门边,正在瞌睡。看得出,这几天琐碎的事情让她操心坏了。
红鼻头于心不忍,但还是问出了口:“阿娘,我能问问,阿爹究竟为什么会没有吗?”
没办法,总归是要过剧情的嘛。
阿娘眼睛更黯淡了些,眼皮似乎都因为脱力擡不起来,很勉强才撑起一个笑容:“因为他做了对村子不敬的事。”
红鼻头没想到阿娘会这么顺利的开口,于是耐着性子,继续假装好奇而不是迫切地问:“……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的我吗?”
阿娘嘴角抿出弧度,伸出手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不是你的错。”
“……”
这语气,这表情,这动作,红鼻头觉得,就是她的问题没跑了。
红鼻头垂眸,轻轻吸了吸鼻子,声音带上一点自责的沙哑哭腔:“阿娘,事情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你没必要再瞒着我了。”
阿娘叹了口气,呼出的气体里充满无奈的气息:“你果然跟你爹的像极了,什么瞒不过你。”
话到这里,阿娘终于不再含糊其辞,告诉了她事情的全貌。
事实上,那些虫头怪,也就是一开始阿爹阿娘告诉她的那些“野人”,根本不是什么“野人”,而是村里宝藏的守护兽。平时祂们不会出没,只有当感受到有人对村里的宝藏有不轨之心时,才会倾巢而出,试图结局掉那些坏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除了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红鼻头一直没有见过“虫头怪”的原因。
第一次见到,是因为春花的不轨之心引出了祂,而偏偏,村里未满10岁的小孩子,身体并不具备村民的专属印记,虫头怪也无法判断他究竟是村民还是春花的同伴。
最后一次见到,则是因为她在尝试相信春花,当然,当中也有一些幻术作祟。比如最后,事实上她周围根本没有那么多虫头怪,绝大多数都是春花的幻术,包括春花本人,也是用幻术将自己变成了虫头怪,甚至连房子倒塌都是所谓假象。
红鼻头更内疚了。
她小声问:“是不是阿爹为了救我,不小心伤了村子里的守护神,让守护神不高兴了,才会有现在这种结果?”
夜幕中,阿娘的脸浮出笑容来,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轻轻凑过来抱住她,轻声重复:“这些都不是你的错,都不是你的错。”
——淦,好好的一个恐怖游戏,怎么忽然开始打上温情治愈牌了?受不了受不了
——有没有泪目的小伙伴,快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
——泪点高的悄悄给你们递纸巾
红鼻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心脏的坚硬型人格,但剧情推动到这儿,她也不得不流下了一滴热泪。
虐啊,这剧情是真虐啊。
尤其是在,她作为主角这个身份下,从头到尾就没完全相信过阿爹阿娘的情况下,得知这样一个解决,是真的……完全可以让人自责到死了!!
红鼻头:我真该死啊QAQ
守灵结束的第二天,阿爹正式下葬,棺材就埋在距离村子不远的地方。
红鼻头全程没有表现出异常,但是葬礼结束,她终于离开众人视线时,忍不住偷偷吐了一会。
因为她发现,埋爹的那片地方就是村里人的坟地,也是她挖那些“人参娃娃”的地方。只是村子里的人不习惯立墓碑,所以她到现在才知道。
那些“人参娃娃”是吸收了什么养分才能长成那个样子,显而易见。
红鼻头又开始想吐了。
晚饭时间,阿娘煮了一大锅粥,又炖了一大锅排骨。
大概是操劳了这么多天身心俱疲,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后有了吃饭的心思,一餐饭,阿娘吃得飞快,甚至给红鼻头一种化悲愤为食欲的感觉。
红鼻头心里一直想着这些难过的事,间或加杂人参娃娃的事,没什么食欲。
但是,有的时候,吃播就是能很大程度上勾起一个人的食欲。
红鼻头看着阿娘狼吞虎咽的动作表情神态,情不自禁也开始吞口水了。而且,她垂眼看看那一大盆冒着热气、看起来软嫩酥烂的排骨,香气和着白雾飘到鼻腔里,一下子就叫她食欲大开。
红鼻头直接拿起筷子,从大盆里捞出一块巨大的排骨,开始大快朵颐。
清澈又浓郁的肉香叫她欲罢不能,一块接着一块。
一大盆排骨,在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的攻势下,竟然很快见了底。
红鼻头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是,她有种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哪怕胃已经饱胀到一定程度,还是想继续下嘴。
红鼻头筷子不断在汤底里捞来捞去,企图将最后几块肉拆吃入腹。但汤里剩下的肉实在不多了,她捞了半天,总算捞上来一块肉。
这块肉又细又长,难夹得很。终于夹到,她迫不及待地将肉捞出来。
夜晚昏暗,暖黄色的灯光下,被汤汁浸上暗色的肉光泽黯淡,看起来,它除了形状过于细长,骨肉仅仅贴在一起外,跟其他排骨肉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红鼻头把它夹过来细看时,发现……这竟然是人的手指!
红鼻头猛地站起来,像甩掉手上恼人的蚊虫一样狠狠地将筷子扔出去,连带着那根手指,也一起滚到地上,骨碌碌转了起来。只是最后,它仿佛有眼睛一样,贴着地面滚到了红鼻头脚边。
触碰的感觉让红鼻头几欲作呕。
红鼻头掩住口鼻,强忍着想吐的心情,盯着那块被沙土灰尘蘸了一圈、被高温加热后变色挛缩的手指。
“哇——”
终于,她没忍住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刚才看起来被排骨迷惑了心智的阿娘,一下子扑到了地上,沿着桌下的地板爬过来,一下子抓住那块蘸了灰尘和泥土的手指,咔吱咔吱地啃了起来。
红鼻头整个人愣在凳子上,连想吐的心情都忘了。
那种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梦魇,压得红鼻头喘不过气。她死死地盯着忽然好像变了一个人的阿娘,双腿打颤的同时脊背发毛。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阿娘擡起头看过来。
原本温和柔韧的漂亮女人,此时头上脸上都粘上尘土,鼻尖脏兮兮的,嘴巴周围被口水、尘土和肉汁弄得一团糟,眼神也如鬼魅一般,空洞却自然,仿佛她此时在做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蹲坐在地上,咬着嘴里的肉,盯着红鼻头,含糊不清地说:“小石头,我知道你阿爹没了你心里难过,可能会做出些常人做不出的事,但不管是我还是你阿爹在的时候,不是都教过你,怎么都不能浪费粮食吗?”
说话时,阿娘还在不断地咽口水,不断地盯着地上被肉汤弄成深色的湿润土地,还不时看向她,眼神中满是母亲对与儿子无奈的嗔怪,仿佛真的是她做了件浪费粮食的恶行,阿娘只是作为母亲不忍心再多说。
红鼻头脸色煞白,不知所措,想站起来跑,却感觉自己压根站不起来。
仿佛是像之前那样,身体被定住了一样。
她努力让自己喉咙发出音调:“阿娘,是、是我错了,但是我还小,真的没办法一次性吃下那么多东西。”
阿娘咧开嘴,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显得尤其温馨柔情。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红鼻头的脸颊,温声:“我就知道我的小石头最乖了,那剩下的,阿娘帮你解决了,去玩吧。”
红鼻头只感觉她手心黏腻腻的,还有些粗糙,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肉汁,亦或是二者都有,还粘上了地板上尘土。
话音落下,红鼻头那种动弹不得的感觉终于消失,她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院子里。
她不确定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没有奏效,更不确定阿娘温柔邀请她出去玩的话究竟是不是真心,可是除了逃跑,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其他选择。
今天晚上的夜空终于没有乌云,月亮又大又亮,苍白明亮的月光打在落子里,仿佛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一层纱。
红鼻头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周围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注视着自己,这种凝视感如同附骨之蛆,让她后脑刺挠。
下一秒,不知道为什么,红鼻头忽然转过身去。
那仿佛蒙了一层纱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原本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房屋门口,好像忽然变成了一处黑漆漆的洞xue,里面密密麻麻爬满了稀奇古怪的虫,它们都在用多而密集的复眼盯着她,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挪移。
它们看起来像极了那些虫头怪的缩小版,身体隐匿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究竟是哺乳动物缩小版还是虫子本来的躯壳。他们的触角分泌出粘液,呈现出奇异的红色,像是浓缩到极致的血液,散发着腥臭的刺鼻的带着腐烂气体的臭味。
“……”
这是什么东西?
她是不是又在做梦了?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跑跑跑跑跑!我已经说累了!
——不是,你们别瞎出主意啊,大晚上的,鼻头跑出去又碰见虫头怪怎么办?
——是啊,现在唯一认定的铁好人阿爹已经嘎了,是他每次都跑出去救鼻头,现在他人都没了,出去不是找死?
——不是,你们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们已经开始怀疑阿娘不是好人了吗?
——你们想想剧情逻辑啊,是不是每次跟阿娘待在一起,鼻头不是想要睡觉就是“做噩梦”,甚至做噩梦这三个字我都要带引号了,这东西频繁真实到我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做了坏事,只是推给噩梦
——鸡皮疙瘩起来了
——细思极恐!
——那现在怎么办?鼻头理理我们,快来回应一下我们的讨论!
红鼻头完全没有回应弹幕。
甚至此时此刻,她的视线也完全没有停留在弹幕上。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幻觉”,仿佛被什么东西控制了,明明视线停留在上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如芒刺背,可她就是挪不开眼睛。
下一秒,眼前景象开始模糊变化。
幽深漆黑的虫子窝仿佛被撕扯的破布,一截一截掉下去,画面重新剥落成院落的正常景象。
阿娘站在门口,月光打在她身上,像蒙了一层薄雾,显得她温柔而恬静,只是一个安静地等待儿子归家的母亲。
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球开始干瘪,她的手指开始断裂。她的眼皮因为眼球缺失而皱巴巴的耷拉着,朝外流出深红色的血液,粘稠,仿佛脓液而不是血液。
周围立刻被一种十分刺鼻的气味覆盖,并不只是腐烂的臭气,还夹杂着一种叫人心安的奇怪香气。红鼻头能分离地闻出来,这就是她在阿娘身上曾经问闻到过的气味。
——救命救命救命!!
——这个剧情到底还能不能行了?
——不要再反复折磨我了,之前那些剧情,虽然恐怖情节也不少,但是好歹能清晰的让我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现在这个我真的……
——鼻头!!快回应我们,告诉我们你的想法!
“不行,我现在真的回应不了,我觉得我的SAN值已经掉空了。”
红鼻头终于有空看一眼弹幕,忍着想吐的心情,虚弱地回话。
她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似乎说完刚才那句话,就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
——啊,我退出完全沉浸模式了,我已经感觉到这种真实的感觉了。
——我也退出了,鼻头想吐的感觉真实到我也想吐了(虽然这种画面在我看来也让我很想吐
——同退出,难受是挺难受的,但是换个角度想,想要减肥的难度忽然就没那么高了,因为对食物的渴望也没这么大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着笑着就哭了
——你的观点很好,火速去@我一直试图减肥,从来没有成功过的闺蜜们
红鼻头完全想不明白,弹幕的画风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但是不得不说,这种画风的弹幕,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精神状态。
扯着嘴角的笑,硬着头皮跟弹幕聊了一阵,终于感觉自己可以继续游戏了。
巧合的是,她刚尝试将视线挪回游戏中,就发现刚才的画面不见了。
没有眼珠和手指断裂的阿娘,也没有密密麻麻爬满虫子的幽深洞xue,甚至连明亮的月光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