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1/2)
第 162 章
巷中爆竹声不绝, 街上马车络绎。这一路羊角灯高挂,灯笼样式与仲秋时相差无几,可兴许是灯面上覆了雪又添了众人祈求吉祥之意,年味弥漫而来。
城门外停着一驾马车, 一身挺直的身姿立在车舆旁, 他看着面前之人, 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三姑娘就送到这儿罢,外头风寒。”
尹昭清将手中的几个纸包递到他手中, “还有几日就是除夕了, 你当真不多留几日再走?”
于回舟笑笑,“母亲还在淮安老家, 家中又只有她一人,我已两年未回去了, 今年说什么都要回去的。”
尹昭清微微颔首, 并未再强留,“好。待春日时,带令堂前来应天府赏花吧。”
于回舟眸底的光一沉,他唇角动了动,“好……”
尹昭清福了福身,“一路平安。”
于回舟别过眼去, 在一番挣扎后, 一脚踏上了车板儿。可他又顿住了脚步,回首看着那个静静望着他仍是一脸笑意之人, 心中泛起一抹苦涩, “三姑娘就没有话问我吗?”
尹昭清摇摇头,神色中未起波澜, “没有。”
于回舟见她如此,心中愈发难挨,“姑娘不恨我吗?”
没有来由的一句话,他未解释过多,她也并未开口问,“不是你的因果,我何来的恨。那日只恰巧是你罢了,没有你还会有旁人。不是你的错……”
刺骨寒风刮过,他眼圈泛红,眼角的湿润颤动。他就知晓,聪慧如她,她必然早已知晓了,他自以为藏得好,可还是瞒不过她。
于回舟在满地清白中缓缓跪下,朝着尹昭清双手伏地,连叩了三个头。
尹昭清看着他的身影,足下沉重如有千斤挪不得分毫,喉中哽咽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并未上前搀扶,只是静静看着他叩了三首,若是如此能叫他心中好受些,那便就遂他意罢。
于回舟徐徐擡起首来,发间沾染了白雪,他并未掸去,他站起身来,徒留下一句话,“姑娘珍重。”
马车前行,车辙转而又被雪覆盖,片刻之后,行迹无存。尹昭清望着远处良久,直至身后传来脚步声。
“还是原谅他了?”
尹昭清手中又被塞上一个温热的汤婆子,这才回了神,“大人,这着实谈不上原谅与否,本就不是他的错。”
于回舟自始至终并未言明,可她知晓他在说什么。
两年前“坐实”父亲贪墨之罪的是那不多不少的六十贯钱,卫骧早已替她查到,那六十贯面钞是被放在一封信中送入父亲书房。父亲向来谨慎,不会无故接下旁人信笺,可若信的主人是于回舟,便也能说得通。
于老先生意外身死,于回舟起疑,便书信一封交由父亲请他深查此事。不过那六十贯是在途中被人调换放入信中又还是被内贼借机利用,就不得而知了。
可说到底,父亲就是因这信中的六十贯而死。
几月前于回舟忽而疏离,刻意避开她,或许那时起,他t就已知晓了罢。那日他借常樾之事询问于她,她就已知道,那哪是常樾,说得分明就是他自己。他口中的挚友是她,那位恩人便是她父亲。
可这又有何重要的?不重要了……
这并非是他的错,即便那六十贯钱不在信笺之中,亦会有别处,他不该被这愧疚束缚一生,他们都只是这一场变故中的可怜罢了……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除夕至,送旧迎新,万事皆如意。
她与尹禾颜吃了团圆饭,坐在院中望着远处腾空绚丽的火树银花,院中只有她二人,却不显凄清。她们谈起幼时嬉闹,谈起钱塘光景,不知疲倦。
“昭清,等上元节后,阿姐便要回钱塘了,日后你便要好生照顾自己……”
尹昭清方才还溢出的笑意刹那僵在脸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阿姐,你不留在应天府了吗?”
尹禾颜摇摇头,“应天府虽好,可终究不是家。十余年来在那惯了,在这儿待不住,若不是你,阿姐也不会再踏足应天府的。”
她知晓,可早些时日她心中暗下决定,要留在了应天府了,有些话她不知该如何说出口,“阿姐,我……”
“昭清,阿姐知道。”尹禾颜笑笑,“你不必为难,若你要留在京城,阿姐不会有怨,你只管做你想做之事,有卫大人在你身侧,阿姐也能安心……”
“阿姐——”她说到哪儿去了,怎么愈发没谱了。
“前两日卫大人来寻过我。”
尹昭清心有诧异,“大人与阿姐说什么了?”
尹禾颜莞尔一笑,看向尹昭清时,眸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还能是何事,自然是与你的婚事。”
一刹那,尹昭清身子紧得如块石头,“他来与阿姐说这个?”
“卫大人有心,他说尹家如今只剩我与你了。长姐如母 ,你的事儿他自然是要来同我商议的。他还说,你如今还在三年守孝之期,他不会违背礼法,待过了守孝,他再前来娶你。”
尹昭清面颊微烫,乱了心神,“阿姐……你又是如何说的?”
“我还能如何说,难不成要替你回绝了?”尹禾颜笑道:“怎么,难不成此事他还未与你提起过?”
尹昭清摇头。“娶”字太重,他从未与她说起过,她也没提及,本以为他还未想过这些事儿,原来他早有打算。
“哝,正说着人就来了。”尹禾颜往前厅看了眼,见宅门外立着一道身影,哑然失笑,“真是片刻也等不得。”
尹昭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便见卫骧等在宅门外,她起了身正要往外去,可还是迟疑着留了半步,“阿姐,你当真要回钱塘县?那蔡大人怎么办?”
此言一出,尹禾颜的笑意在不知不觉中淡去,今夜无月,尹昭清在她眼眸之中看不到一点清亮。她语气淡淡,无甚波动,“蔡清?回钱塘县是我自己的事,与他又有何干?”
听尹禾颜如此说,尹昭清便大抵知晓了她的心思,她做不了尹禾颜的主,只得长叹了一声气。
“快去吧,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就是,莫叫人等急了。”尹禾颜替她将斗篷紧了紧,催促道。
“好,我——”尹昭清话未说完,便怔在原地,只见身侧不知何时站着另一身影。
是蔡清。他捧着一坛酒,在对上她的目光时,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是来给你们送梅子酒的……是我自己酿的,吃不醉的……”他声音愈来愈轻,愣在那儿,似乎不知第二句该说些什么。
尹昭清看了眼蔡清,又看向尹禾颜,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可她敢断定,方才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蔡清干笑了两声,将酒摆在案上,“昭清,你还愣着做什么,卫骧还在府外等你。”
尹禾颜亦摆了摆手示意她自管去就是。她二人的事自己也不好掺和,尹昭清思忖片刻还是作罢,往府外走去,将前院留给了二人。
她一走出前院便看见道清隽之姿,谁说今夜无月,她是觉着眼前之人根本不输朗朗明月,“大人。”
卫骧笑着将一盏花灯递到她手中,“路上买的,你应当喜欢。”
尹昭清接过,竹柄上还留有他的温热,比手中的汤婆子还要滚烫。她想起方才阿姐与她说的话,又看了看眼前之人,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卫骧见她低垂着眸,只盯着足尖看,出声询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她连忙绕过卫骧往宅门外去,“大人,我想去太平街瞧瞧。”
“好。”卫骧也不知从哪又摸出个汤婆子来,将她手中的换下,“拿着。”
尹昭清正要说自己汤婆子中的滚水是才换上的,可目光触及手中时,显然一怔。
她掌心还躺着一串用红线串起编作龙形的铜钱,“这是——”
卫骧笑笑:“压祟。”
尹昭清看着不多不少的八枚铜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人,我年幼时家里才给这压祟钱,这都是唬小孩儿的。”
“我知晓。”卫骧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旁人有的,你也要有,以后年年都有。”
说着,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纸包递到她面前,“昭清,恭贺新禧,除夕喜乐。”
尹昭清一怔,看着面前的红纸包微微出神,“大人还给我备了红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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