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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7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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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打。

“大明盛世,千秋——万代——”

欢声如雷,底下人潮涌动,如被布满火种,终是于此时点燃,万民齐呼,一声高过一声:

“大明盛世!千秋万代!”

“大明盛世,千秋万代——”

坐在肩头的孩童们未识得几个字,还不解其意,稚嫩的声音也跟着道:“盛世……千秋……万代……”

铁花绚丽夺目,可还是不及眼前的震撼人心。

大明盛世,千秋万代……

她知晓,这就是卫骧此生所求。他本就是为大明而生。

万物皆无光,唯有他眼中明亮,叫人沉沦。

直至此时,她看着万民齐声高呼,才全然懂得他的笃守与执念。

盛世二字不易,即便他今生不得见,也盼后人得偿所愿。

……

夜空散落金雨,如金丝落满地,再升空之际,亮了半城夜色,余光落在宅门前,映照出一架木舆与一人。

万人空巷,门前寂静,唯有那一人坐在木舆上,膝间盖着一袭氅衣,只静静地望着夜空。

乍亮又暗的夜空勾勒着他温润的面容,更显清冷。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只手搭上木舆,与之道:“公子,府里人也都去太平街了,未免冷清,不如小的推您过去瞧瞧?”

远处檐后又是金雨落下,他眸光随之一闪,“不必,这里看得见。”

小厮执着:“公子,听闻夜里还有百戏。”

薛易之望着天际,低语道:“在顺天府时不是早已瞧过。”

“公子,那自是不同。听闻今日可是御用的百戏班子,顺天府岂可比拟。”

“是吗……”薛易之声色淡淡,并未在意,“反正只有我一人,又有何异。”

“小的陪着公子。”小厮走到他身前,替他掇弄着半身滑落于地的氅衣,“今日公子生辰,可是个好日子,城中皆与公子庆贺同乐呢。”

天边的乍亮映着他的落寞,稍纵即逝,又归于茫茫夜色。

喜乐又并非是同他的,他什么也没有……

薛易之咳了两声,落寞失笑,“我亦不过是万人之一,又有谁还记得。”

第十打铁花落下,听着万民齐呼,薛易之微微发怔,低声呢喃着:

“大明盛世,千秋万代……”

他轻笑了声,眼梢也染上了温情,“愿能如愿。”

夜空沉寂良久,不再有铁花亮起。他遂将冰凉的手藏进氅衣之下,“回去罢,屋外太冷了。”

“公子身弱畏冷,若是在京城久留,恐久难愈,公子不如早些南下?况且,眼下左相还未露面,公子此时离京是为良机。”

薛易之凝视着自己的腿,稍有失神,“好,离京罢……就这两日动身。”

“是。”小厮面露喜色,忙将薛易之推入府中。可在踏了半个身子进去时,他又退了出来,转而走到宅门墙隅旁。

“怎么了?”薛易之察觉他异样。

“公子,有一只锦盒,还有……一封信。也不知是何人送来的。”小厮拾起,却也不敢将这般来路不明的东西往自家公子手中递。

“拿来我瞧瞧。”薛易之看过去,那锦盒一掌宽,足有一臂长。

小厮只先将信递了过去。

灯烛映着信笺,上面写着四个字:生辰喜乐。

薛易之一滞,目光幽深,捏着信笺许久未语,皱了一角,他亦未松开。

小厮待看清,心中大骇,“公子生辰从未与外人道过,除却府上与皇后娘娘,又有何人会知晓!”手中锦盒为微沉,他警惕地往四下探了眼,只觉得夜色中危机四伏,“公子,此人深夜送贺礼,又不露真身,定然有所图谋!公子,小的先派人查此物出处。”

薛易之打开信笺,里头空空如也,连张信纸也未有。

他喉中发涩,“不必了,拿来罢。”

“公子!”

见薛易之冷了眼,他才不甘愿地将锦盒递于薛易之手中,“公子,这东西不明来路,公子还是小心为——”

“是卫骧。”他淡淡,听不出是何情绪。

小厮一愣,“什,什么?公子是说卫骧卫大人?”可听得这二字,他不仅未心安,反倒顾虑更盛,“公子!卫大人城府极深,他如今正愁找不到公子把柄,今也恐怕也是借贺礼算计公子!公子,连左相都被他骗了去啊!”

薛易之轻笑,“也难为他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我如今只是一废人,他想让我死,有的是法子……他想坐实胡凡庸之罪,也不必依托于我。”

说着,他打开了那只锦盒。

小厮手中的烛盏未灭,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盒中之物一览无余。

讥笑倏地僵在唇角,他眼底的光晦暗不明,久久不语。

锦匣中静静躺着一根降龙木拐,木身刻纹,木柄之处的雕花眼熟得令人发颤。

不对,这不是他的木拐,他先前那柄在观音山时端成两截,找不见了……眼前这柄这是新木雕刻而制。

可他不会认错,这柄木拐与他先前所用一模一样。

生辰喜乐。这是他生辰礼。

“怎么可能……”薛易之手指发颤,连一根木拐都拿不住。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撑着木舆试图起身,可腿上的无力让他径直栽了回去,“回屋!回屋!”

“公子,公子!”

薛易之敲打着木舆,急促道:“回屋!”

“是。”

屋内灯火通亮,薛易之翻箱倒柜地将正间屋子都寻了遍,小厮看着满地狼藉,不免心切,“公子要寻什么,小的替公子寻。”

“我的木拐呢,我的木拐呢!”

“公子的木拐那夜丢在观音山了。”

“不是那根。从前的……从前的木拐。”薛易之失态地翻t找着,一遍遍口中念叨着:“往年我生辰,父亲给我做的木拐呢!”

“小的收进偏房了。”小厮连忙去寻,不过会儿便折了回来,手中大大小小捧了十余只锦盒。年月已去,锦盒的刻纹都有些淡了。

薛易之拿起锦盒,对上卫骧送来的那只。雕纹不同,可皆是檀木所致,经年累月,沉香仍郁,这木香都出奇一致……

怎么会……

他颤着手将所有锦盒打开,里头无一例外,皆是木拐。共十五根,算上落在观音山的,便有十六。

“公子,这不是老爷送你的生辰礼吗?”

薛易之将木拐握于掌心,目光愈渐发涩。

自他八岁那年出事以来,每年的生辰贺礼中都会有一根降龙木拐。十余根木拐长短不一,皆是依照他年岁渐长所制。

他还能记得父亲走入他房中,一脸欣慰,“吾儿易之又长高了些,这木拐又可换新了。”

弱冠之后,他的木拐再未换过,他与父亲说不必再送,可每年生辰,新的木拐还是一如既往地送来。

他以为那个为了自己仕途而舍弃他的父亲应当还是疼惜他的……

他眼前又浮现另一张稚嫩的面容,那人红着眼,“易之,对不住……都是我不好……”

“易之,你日后定还能再站起来的……”

那张小脸一变,忽而与另一张冷厉的面容重合。

薛易之紧攥着木拐苦笑,“卫骧,你当真是好得很……自始至终你都在可怜我。”

还以为自己瞒得好。原来,卫骧什么都知道。他那么聪明,应当也早已知晓自己的腿并非是因他所废吧……

那时他不愿下地,父亲与母亲也已想过让他在榻上度过这漫漫长生。

可原来还有人在这十余年中,想让他站起来……

“你出去。”薛易之淡淡。

“公子。”小厮忧心,不敢将他独留与此。

“我要歇息了,走时将烛火都灭了。”

“是……”小厮不敢不从,吹熄了屋内的烛火,将最后一只烛台端了出去。

滋啦——

风拂过,火光一灭。

这一回无人窥见,周身陷于黑夜之际,坐在木舆上的人视如珍宝般捧着那柄崭新的木拐,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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