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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3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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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骧叹息:“我早说过,左相并非泛泛之人,我审问了几日,入狱的一众官员竟无人将他供出,应当是其家眷性命在左相手中的缘故,故而宁可一死也要保全他。”

一说至此,卫骧面容上的疲态一览无余,“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父亲的案子闹得这般大,百姓不做声却都在瞧着,若圣上再无凭无证拿人,恐会被有心人利用。左相早有谋逆之心,若他借此得人拥护,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这天下本就是圣上得人拥护而从外族手中夺来,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再则,左相党羽必然不止京城中人,若贸然给左相治了罪,必然打草惊蛇,这些逆党藏于人中,定会为往后留下祸患。”

尹昭清擡手触上他的眉眼,试图将其抚平,“那就拿他无法了吗?”

卫骧一笑,“不急,放虎归山,才能知晓它栖居何处,不是吗?”

“好。”她会意,“那我就等着大人守山待虎。”

……

待暮色将尽,尹昭清才从胡府走出,彼时围观的人已散去,宅门徒t留一地清冷,她踩上满地的阴司纸,碾出的沙沙纸声似乎都发出哀吟。

她刚下石阶,幽狭的巷子中就传来吱呀的木轮声,她寻声望去,晦暗不明的巷口被缓缓推出一人,来人面色惨白,虚弱地靠在木舆上,氅衣盖在腿上,将其挡得严严实实。

“薛易之……”尹昭清迷了眯眼,借着胡府幽暗的烛火认出了来人,她便停下了身,“你怎么会在此?”

薛易之看着她,唇角微勾,“怎么,你来得,我就来不得了?”

“胡凡庸跑了。”尹昭清知晓他来此绝非是恰巧路过,索性单刀直入,“他去的是观音山,密道早已被圣上封查,他本该无路可逃,是你将自己密道的舆图给他了,对不对?”

薛易之把玩着手中的扳指,低声喟叹,“尹昭清,你如此聪慧,为何还要来问我?”

“事到如今,你为何还要偏帮于他?”

薛易之轻笑,“你为何会觉着我是在偏帮他?他逃出去,似乎不只对他自己有利……”

尹昭清恍惚想起卫骧的那句放虎归山,她似乎有些看不明白眼前之人,“你是在帮卫骧?”

薛易之失笑出声,“帮他?尹昭清,你也难得糊涂,如今翻的又不是卫家旧案。”他看着她,眼底一片深切。

她一怔,薄唇微动,“薛公子,多谢。”

薛易之笑得餍足,似乎只需这两个字便能填满心头的空缺。

尹昭清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腿上,自方才伊始,他这双腿一动未动,犹如死物,“你的腿……可还好?”

薛易之不在意地瞥了眼,语气淡然道:“还成,不过是再废一条腿,后半生都得在这木舆上度过罢了。”

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面色陡然一白。

薛易之见她作此神色,反倒笑道:“你这是何神情,断也是断在我身上,你难过作甚?”

尹昭清眼底泛起一阵酸楚,“这一回,你可有请大夫好好瞧过?”

薛易之一怔,那若无其事的笑意倏地僵在脸上,笑意褪去,从他眼角的湿润中浮起了一层哀色,看着她时又是满目柔色,“瞧了,腿骨虽未断,但伤了经脉,就算养好了伤,日后也难行路……”

他声一收,突然笑了出来,“怎么,不觉着我方才这些话是诓骗你,想让你怜悯我了?”

尹昭清看着他眸中映着的两个自己,只觉着自己要被湮没于这深邃不见底的夜色中,她喉间发紧,动了动,哽咽道:“对不住,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如此……”

他深沉执着的眼眸氤氲出她看不出情绪的雾气,他讽笑道:“尹昭清,少往自己身上揽愧疚,我早已说过,万事皆求自保,那夜也不例外,不是为了救你,我自己也想活命……”

尹昭清一噎,垂下眸,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她不蠢,几分真几分假她能分的出。

“尹昭清……”薛易之低声呢喃,“你与卫骧还是要赢过我了。”

她觉着他说得不太对,“有些事并非是以输赢来定论的。”

“世事不论输赢成败,又还有何意义?”他失笑,“不过还未到最后,谁也说不准。我手中有他们的罪证,可他们却没有我的把柄。即便胡凡庸获罪,卫骧也奈何不了我。”

“薛公子托着病体来此,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的?”

薛易之看了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笑得真切,“我送你过去,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府。”

尹昭清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儿都是卫骧的人,谅他也不敢胡来。

夜色里,木轮的吱呀声尤为响亮。薛易之的木舆推得极慢,不过十几丈路,却像是走了好几盏茶。

“原以为应天府是个好地方,可住上些时日,觉着也不过如此。”薛易之打破沉寂,他的声音在夜色中似乎多了道不明的哀愁。

尹昭清也觉着诧异,从前也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与薛易之这般心平气和地说话。

她从前认理过于非黑即白了,但卫骧教过她,善恶皆是对人对事,无满善人,亦无尽恶者。这句话给薛易之再合适不过了。

若先前并未发生那些事,薛易之与他们应当也能走一道。

“薛公子要离开?”从他的话中,她隐隐觉察出了什么。

“我说过我最厌恶冬日,应天府的冬日太冷了,有些受不住……我便想着,待十月一至,就南下前往广州府。”

尹昭清没接话,待事情尘埃落定,就算胡凡庸不将他供出,卫骧也定然会寻到他的罪证,届时他逃脱不得,恐怕连应天府也走不出去。

“那夜我与你说的,你可有告诉卫骧?”

尹昭清摇摇头,“还未。”

她说的是“还未”,而不是“并未”,薛易之一听便知晓她的意图,“再等等罢,等得来个合适的良机,你再与他说。”

“薛公子为何不亲自与他说?”

薛易之低声一笑,“这世间之事不是都要亲口言明,有些事从旁人口听到更好。”他神色暗了回去,没有再开口。

“到了,薛公子便送到这儿罢。”尹昭清福了福身。

“好。”薛易之颔首,目送着她上了马车。

站在车板上的尹昭清一顿,又转身向他看去。

他今日前来,当真没有什么目的?

就在那猝不及防的刹那,她捕捉道他眉眼中难以掩饰的失落,更是化不开的愁绪,可只一眨眼工夫,又变了,对上她的目光透着欢喜,还有满得都快溢出的情愫。

她也辨不清真假了。

不知可否是她的错觉,仿若这是他们最后一眼。

她收起帷裳,倚上车舆,看着缝隙你的那道身影渐渐往后退去,直至不见。

……

“公子,尹姑娘您也见着了,小的还是先送您回去,您身子还未养好,万不得在外受累。”小厮掖了掖盖在他膝上的氅衣,满是心疼。

“回去吧。”薛易之摆摆手,收回了目光,“明日你派人送五千贯到卫府。”

“五千贯?”小厮吃惊,“公子,可是卫大人先前送来的那些?”

薛易之颔首,“还给他罢,还了便两清了。”

小厮心有怨言,先前是因卫骧坏了一条腿,如今又是尹姑娘,“公子,可这本就是卫大人欠您的,如何能两清?公子这些年遭受之罪,不论多少银两都换不回——”

薛易之嗤笑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的确两清不了……”他呢喃道:“一直以来,都是我欠的他。”

“公子!”

“还给他罢,我累了,不想再与他纠缠了……”

“我想放过他,也想放过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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