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临己身(六)(2/2)
佯装镇定的壮子即刻两手一伸,做足了保护的姿态,纵使他身子矮小,视线刚到沈暗钰的胸膛,可他气势不弱,粗着嗓子喊道,“你要做什么!不许再往前走!”
“再走我就喊人了!”他余光扫过四周,见威胁消失后,这才护着身后的孩子们慢慢退到一处隐蔽之地。
沈暗钰艰涩地蹲下身子,视线随之矮了下来,他笑得僵硬又突兀,却还是将声音尽量压得柔和了些道:“这故事是谁告诉你的?这个手握长枪的大英雄又是谁?你为什么要将此当故事口口相传?”
一连多个诘问把壮子问得云里雾里,他小心翼翼道:“我爹告诉我的……大英雄就该保护我们,就该像杨家军一样勇猛。”紧绷的拳头高高扬起。
“住嘴!”沈暗钰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崩塌,他恶狠狠地瞪着壮子,垂下来的嘴角格外骇人。
看的壮子双眼泛红,怕是下一刻豆大的泪珠就能滚出来。
偏生他又格外倔强,当即就不服输地回道:“英雄就该是保护百姓的!”他扯着嗓子喊,“你不是英雄,你是坏人!爹爹说了英雄从来不欺负弱小,你是坏人。”
话音一落,瑟缩在壮子身后的孩子们当即扯着嗓子附和,他们虽害怕,可因为有壮子哥的保护,那心底的惧意也淡了许多。
清冷的庭院中,声声嗤笑毫无保留地钻进了沈暗钰的耳中,须臾滋生出滔天怒火,他大手一拂,挡在身前的壮子顺着力道摔倒在一旁。他阔步走上前,板起的俊脸自此刻变得骇人。
方才还躲在壮子身后的孩子们当即跑上前去,更有胆子大者,边哭边推攘着沈暗钰,嘴里恶狠狠道:“你是坏人!是坏人!”
雨点似的拳头落在身上,沈暗钰竟不觉疼痛,他垂眸睨着不谙世事的孩童,半晌才勾了勾嘴角威胁道:“再打下去,明日你们就瞧不见他了。”
说罢,他擡脚朝蜷缩在地上的壮子又补了两脚,直踹的他抱着肚子打滚。可纵使这样,硬气的壮子也没有半句求饶,他蜷缩起来,死死盯着沈暗钰,无论他踹得多么用力,壮子还是那句话。
嘴里满是血腥,壮子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道:“你是坏人!有本事你就杀死我,杀死我们所有人!”
“呸”他拿袖子擦去了嘴角的血沫,扬着声道:“你除了拿我们发泄愤怒,还能做些什么!是与坏人厮杀,把他们赶出去?你不敢,你是懦夫!”
胆小的孩子们簇拥而上,他们不敢反抗,只能扑在壮子的身前,用自己的身躯来挡住沈暗钰的拳打脚踢。
也不知过了多久,站在一旁的赵平榆眸中光影晃动,缥缈的回忆随之拉长,好像想到了什么,他一个移步,闪到了沈暗钰的身前。双手钳制住他的肩膀,讳莫如深的眸子里窥不透半分思绪。
倒是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殿下,住手!”最后两个字好似在牙间蹦出。
陡然将沈暗钰拉了出来,他愤怒的眸子终于变得平淡,冷冷凝视着地上抱成一团的孩子,终是叹了口气,自袖间摸了锭银子扔在了一旁。
转身而去,未曾有丝毫的歉意。
倒是疼得意识混乱的壮子胡乱在地上摸索,直到摸到一片冰凉这才死命抓紧,奋力一扔。“哐当”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一起的还有孩童带着哭腔的喊叫“我们不要你的施舍!”
银锭滚了又滚,路过的百姓皆对此视而不见。眼下活命都成了奢侈,谁还在意这银锭子啊。
走了很久,猛然回神的沈暗钰别有深意地睨了眼赵平榆,忽而开口问道:“你今日带吾出门,皆是为了看这些?”
赵平榆脚步一顿,随后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掩饰了下去。
至于答案与否,沈暗钰并不在意,他一路走来,瞧见了不少的百姓,无一不是夸赞谢浔,至于为何不提他的名讳,想来是避嫌吧。毕竟局势严峻,任何的一句话都会将谢浔打入无间地狱。
这个念头浮现,他忽而就想起了靖广帝的谆谆教导。
没来由地他骤然出声“听闻你看不惯行己的做派,明明你俩出身大致相同,所遇到的人和事也并无出入。”说到这儿,沈暗钰脚步一停,转过身直直看向赵平榆,继续道,“你又是为何?”
落后两步的赵平榆猛然擡头,晦色的眸中好似山雨欲来的阴晦。可莫名地两人的眼中都透露着一种名为野心的情愫,他快步走进,直言不讳道:“讨厌便是讨厌,又何来的缘由。若非要找上那么一个,暂且可以归咎于他遇到的贵人吧。他得杨二小姐青睐,后来所行的每一步都是经人铺就。”
“若是杨家将还在的话,恐怕他谢浔早就平步青云了。”
短短的一句话,沈暗钰却能从中听到些许的庆幸。庆幸?他瞳孔骤然放大,呢喃出声“行己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辛苦争取而来,并非杨家人所铺就!赵平榆,你是嫉妒他的能力,却不从自身寻找症结所在。你之能力并不亚于谢浔,若是能虚心请教,定会有一展抱负之时。”
“可我等不及了!”赵平榆暗暗道。
说罢,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开门见山道:“我就是看不惯谢浔,看不惯他悲天悯人的能耐,看不惯所有人都围绕在他的身边。明明我们的出身大致相同,他就比我早几年遇见贵人,可在他的衬托之下,我从未有出头之日。”
他苦笑一声,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
“或许陛下曾向您举荐过下官,觉得我能有灭谢浔之法。可殿下,你难道就猜不透陛下的用意。他怕岌岌可危的靖国断送于您手中,因此才在病榻上谆谆教诲,或许这话与您所想背道而驰,可若是您细想,还能猜不出陛下的用意?”
“他将可用之臣一一托付,将安邦之策尽数相传。如今做与不做皆在您一人之手!”
苦口婆心地说了这么多之后,赵平榆无暇顾及太子殿下的神情,扔下一句话便逃之夭夭。
“其实有些话不用说破,您也能猜出来,毕竟那定州的百姓从不是一夜而亡。”说到这儿他笑得格外开怀。
沈暗钰面色一凛,冷意瞬间浮现,他墨如点漆的眸子满是震撼。原来当时的震撼之举,皆是赵平榆所为,他用自己的手段解决了半数的老者,一来可以帮助谢浔做抉择,二来则是彻底和谢浔割据开来。
所以自那时,他赵平榆的狼子野心就昭然若揭。
明明是青天白日,和煦的暖阳照在身上,可没来由的沈暗钰心头一骇,僵硬的身子如坠冰窖。
如此一来,还有何走下去的念头。
灌了铅的双腿默默走向府邸,推门而入,偌大的庭院中杨明菡独自坐在一处,她身边并无任何的丫鬟,可她的眉梢眼尾皆挂着一层柔笑。往日明艳的小脸上满是晚霞,衬得她格外乖巧。
这样的神情当真是许久未见。
可下一刻,杨明菡的余光扫到了门前的沈暗钰,那薄薄的笑意尽数褪去。她当即站起身来,正欲迈步离开,就听见那人暗暗道:“来书房,我有事找你。”
纵使心底不愿,杨明菡还是压下了心头的厌恶,刻意与他隔开了三步之遥。
入书房,她还未坐定,便被一道大力给钳制住了肩胛,杨明菡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可下一瞬,就听得此人语气幽深道:“你想保住谢浔吗?”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杨明菡眸光一愣,还未出口便被人给打断了。
“谢浔得民心众多,此人是留不得了!”
她眼中的恨意在此刻达到顶峰,杨明菡冷笑着拍开t肩膀上的大掌,怒气冲冲道,“你敢!”随即一口咬住他的小臂,直到血腥传至舌尖,都未曾有半分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