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难测(三)(2/2)
杨珺死死盯着那双未曾转动的眸子,一阵后怕浮现在心间,她擡着手往老者鼻息间探去,等了很久,指尖一片寒凉。是死了。怎么会死呢?她明明都快要救下来了。
突然一股巨大的悲伤笼罩下来,在这个寒凉如水的夜晚里,有的人再也见不到天亮了。
她拾起手边的小瓷瓶,用力攥紧,冰凉如铁的触感传递到周身,杨珺眸中浮着一层水雾,潸然落下,渐渐又连成线,让她看得不甚清晰。真的就没有法子了?杨珺扪心自问她已经用尽全力,却救不出一个人。
甚至只能无力地瞧着他们命丧于此。
越往下想,越是难受,她捧着小瓷瓶哭得梨花带雨,瘦弱的肩膀轻颤着,似秋日孤苦无依挂在树梢的枯叶,冷风一过,它美得纯粹又易碎,凋零之后,冬天也随之而来。
细碎的哭声逐渐放大,杨珺擡手轻轻阖紧了老者瞪大的双眼,低声啜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双手抖得不成样子。
待哭声渐渐抚平,杨珺擡袖一一拭去面上的泪痕,似薄雾笼罩的山露出它原本的面目。眸色逐渐被坚毅所取代,她猛地站起身,朝着不大的门缝走去,一个闪身,她不甚灵活地钻了出去。
杨珺满脸冷色,往日的柔和早已不见其踪,她快步走到门口把守的侍卫跟前,大声道:“我要见楚望安!”
冷风拂过,无人应答。侍卫目光深邃,并未因此话有所动容。
杨珺怒火中烧,她也不管不顾地朝着门口走去,愤愤道:“他早就算计到了,否则怎么甘愿给我一个救人的机会!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本该可以颐养天年救更多的人,为何……”杨珺说不下去了,她觉得嗓间哽咽感传来,就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梗在其中。
侍卫不曾开口,却擡手挡住了杨珺的去路。
剑刃闪着寒光,直直逼向杨珺的脖颈,可她不怕,她半分都不会怕的。杨珺冷眸直直瞪向侍卫,说话间不免带着几分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不过是楚望安手中的走卒,你是以何面目拦住我的去路。”杨珺冷眸一扫,依旧高高在上道:“还是说他曾承诺过你旁的?能让你对他马首是瞻。”她擡手握住剑刃,汩汩的血顺势而下。
可她却好似感知不到疼痛,甚至愈发用力。若说不怕痛那是不可能的,她会怕冷,怕痛,怕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奈何这些害怕与她珍视的所放在一起时,丝毫不用纠结,杨珺自会选择。
她厉声道:“我要见楚望安。”
侍卫身体骤然一抖,还未开口,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他喜出望外地回过头去。
可面上所有的神色在瞧见那人模样后,层层皲裂,他猛地松开手中的长剑,僵硬着身子往后退去,不消一刻,便逃之夭夭地跑远了。
杨珺讶然,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人仓皇离去的背影,忽而一阵脚步声越走越近,不用看她就能猜出是谁。
那人踏着墨色而来,身上裹了一层寒霜,还未走近,这步子便生生停在了不远处。杨珺眸光一扫,便看清了那发丝上沾染的一层水雾,以及轻颤的长睫中所蕴含的不可置信。
“谢浔。”
“姐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谢浔根本来不及拍去身上的寒气,便快步走近,垂下的目光像风暴来袭,却又似暗流涌动的湖泊,只一眼就能将杨珺带入其中,抽不开身。
喉头上下滑动,开口是粗粝的沙哑“姐姐,我们回家吧?”语气中的试探逐渐被不容置喙所替代。
他擡手想要触及,却又在下一刻生生克制住了,唯独目光中的情潮似风雨欲来,顷刻间能便将杨珺困于其中。他是心悦杨珺,可他的心悦不能为外人所道,他不屑于以爱的名讳折断杨珺的羽翼,她本该如天上的皎皎明月。
而他,只需一步步、坚定不移地朝着明月迈进便好。
她光是站在那,就足以令世人所羞赫。
视线下移,只一眼谢浔就瞧见了遍布血迹的手腕,鲜红的血珠将月白衣衫染了色,他轻轻叹息着,澄澈的眸中闪过一抹疼惜。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温热的大手慢慢探向杨珺的手腕。
陡然触及,谢浔悬着的心骤然跳动,微凉的触感好似冬日里把玩的雪团,他猛地退回。
杨珺有些不解,却并不排斥谢浔的靠近,甚至觉得梗塞在嗓间的棉花开始慢慢消散。
忽然,一道裹着温热的大氅被谢浔解了下来,他垂着声,直视着杨珺的目光道:“先披上,莫要染了风寒。”话音一落,不待杨珺应答,便手脚麻利地裹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