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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法·45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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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过写字楼玻璃幕墙时,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发呆。文档标题栏里"年度工作总结"几个字像褪色的创可贴,黏在十二月的尾巴上。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照片:老城区拆迁公告贴在了巷口那棵香樟树上,树干上还留着我小时候刻下的歪扭身高线。

窗外的车流汇成橘色河流,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同样潮湿的黄昏。十岁的我攥着皱巴巴的五块钱,站在百货商店玩具柜台前。玻璃柜里的变形金刚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红色机甲的右臂关节处有道细微裂痕——那是上周被隔壁班男生摔在地上时留下的。售货员阿姨用圆珠笔在小票上划下"特价38元",笔尖戳穿了薄薄的纸页。

口袋里的硬币硌得掌心生疼,那是攒了三个月的早餐钱。我数了三遍,只有27块5毛。玻璃倒影里突然映出母亲的蓝布衫,她刚从菜市场回来,竹篮里躺着带泥的萝卜。"再等等,下个月发工资就给你买。"她蹲下来替我擦鼻子上的汗,围裙上沾着面粉的手印蹭在我脸颊。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变形金刚。搬家时在储物箱底层发现褪色的包装纸,才想起母亲第二年春天就下岗了。那些年她总在夜市摆摊到深夜,塑料雨棚被风掀翻时,她会把进货的袜子裹在怀里,像抱着一窝刚破壳的雏鸟。

地铁进站的风掀起风衣下摆,站台广播里报站声模糊成电流杂音。对面广告牌正在播放跨年演唱会预告,穿亮片裙的女歌手在屏幕上旋转,裙摆展开成孔雀开屏的形状。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跨年夜,我们缩在教学楼后的自行车棚里,用校服外套裹着收音机听零点倒数。你说要考去南方的大学学设计,手指在结霜的车座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相机。

"等我当了摄影师,就去拍你写的故事。"你哈出的白气和我的混在一起,在寒夜里凝成短暂的云。后来你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成都,而我在志愿表上填了本地师范大学。送你去火车站那天,你塞给我一个胶卷盒,说里面是给我的毕业礼物。直到半年后整理书桌时我才发现,胶卷一直没拆封,而你的电话号码早已变成空号。

便利店的关东煮在保温柜里咕嘟作响,萝卜吸饱了汤汁沉在底部。我撕开包装纸时,指腹触到烫人的塑料边缘,像摸到十七岁那个夏天的操场栏杆。教导主任的喇叭声穿过蝉鸣:"高三(七)班林晓雨,数学竞赛省一等奖。"你从领奖台上跑下来,马尾辫甩过我的课桌,将一枚樱花形状的发卡放在我摊开的作文本上。

"这个送你,就当预祝你的小说发表。"你指尖的温度留在纸上,洇开一小片墨迹。那篇《雨季单车》后来刊登在校刊角落,编辑用红色圆珠笔改了二十七个错别字。我把样刊塞进你的课桌,却在第二天发现它躺在垃圾桶里,被揉成皱巴巴的纸团,樱花发卡别在隔壁班文艺委员的发间。

自动扶梯载着人群缓缓下沉,广告牌的光影在每个人脸上流动。穿校服的女孩低头刷着手机,屏幕蓝光映出她嘴角的梨涡,像极了年轻时的母亲。我突然想起上个月回家,在衣柜深处翻到母亲的旧相册。泛黄的照片里,二十岁的她站在工厂门口,胸前别着"先进工作者"奖章,辫子上系着和林晓雨同款的樱花发卡。

"那时候啊,我最大的梦想是当播音员。"母亲给绿萝浇水时,水珠顺着叶片滴进陶盆。"后来你爸出工伤,我就去学了裁缝,晚上在广播站兼职念天气预报。"她转过身时,我看见她鬓角新添的白发,在顶灯照射下像落满了月光。原来那些年深夜里,我枕边收音机里温柔的女声,一直是她没说出口的遗憾。

地铁呼啸着钻进隧道,黑暗瞬间吞噬所有光亮。车厢连接处的红灯明明灭灭,照见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三十五岁的我,既没成为作家,也没当上老师,此刻正拿着超市促销传单,在打折商品列表上勾画明天的晚餐。公文包里躺着被退稿的小说,编辑附言:"故事不错,但不够商业化。"

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成都的樱花正在盛放,穿卡其色风衣的男人举着相机,镜头对准漫天飞舞的花瓣。他胸前挂着的相机包上,别着一枚褪色的樱花发卡。照片下方有行小字:"我在春熙路看到一家旧书店,橱窗里摆着你当年的校刊。"

隧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像二十年前那个百货商店的橱窗。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还是温热的。或许有些遗憾就像未拆封的胶卷,在时光显影液里慢慢浮现出原本的模样——不是褪色的旧照片,而是等待被按下快门的新风景。

便利店的关东煮萝卜终于煮透了,我用竹签把它捞起来,轻轻咬下去。滚烫的汤汁流进喉咙,暖意从胃里蔓延到眼眶。原来所有未竟的站台,都会通向新的起点;所有错过的风景,早已在记忆里长成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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