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12（2/2）

阖宫都被惊动了。

德妃没传轿辇，扶着宫女的手疾步走去，她的宫殿离灵虚殿不远，因而是最先赶过来的。

刚踏上台阶，德妃便察觉脸上忽有凉意，她转身回望那茫茫夜色，缓缓伸出手，便见一片薄薄的雪花落在手中，转瞬即化。

“要变天了。”

无数嫔妃定着风雪赶来灵虚殿，刚进屋便被殿内严肃的气氛吓得噤了声，悄悄找了处角落站好。

殿内只有皇帝、皇后，以及贵妃坐着。

里屋传来淑婉仪的撕心裂肺的痛呼，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仿佛要将人浑身的血液都要流尽了才算完。

皇帝面色阴沉，连皇后都不敢在这时候触他的眉头，只有贵妃还敢捂着鼻子抱怨：“好重的血腥味。”

皇帝闭了闭眼，并不看她。

贵妃却接着道：“臣妾可遭了罪了，弄得满床都是血，这灵虚殿都遭了殃。”

女人生孩子的关头，满宫嫔妃听着淑婉仪凄厉的叫声都十分揪心，便是向来与淑婉仪不对付的玲容华面色都苍白起来，偏贵妃此刻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皇帝的脸色肉眼可见阴沉下去。

见状，贵妃也被吓得收了声儿，她原以为陛下该好好安慰自己才是，却不想他竟如此看重淑婉仪。

幸好……她暗暗想，幸好她动了手。

里屋，淑婉仪的叫声慢慢微弱下去。

众人皆道不好，便见今夜值班的太医满头大汗走出来，对皇帝道：“陛下，淑小主受了惊吓，失了气力，眼下怕是……怕是……”

皇帝沉声：“怕是什么，淑婉仪这胎向来康健，若是她无法平安生产，朕要了你的脑袋！”

太医忙磕头求饶，言辞恳切，只说自己医术浅薄，实在别无他法。

皇帝道：“生兴，龚如归还有多久到！”

“奴才早派人去请，应当——”

“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里屋突然想起一声细细的尖叫，紧接着又听那声音喊：“你出去！你离我家小主远一点，你出去！”

胆敢在这个时候高声喧哗，实在不知好歹。皇后当即命人进去查看情况，不多时，一宫女与一接生嬷嬷便被带了出来。

那宫女一出来便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求陛下救救小主，求陛下救救小主。”

皇帝早听出她是桑夏，此刻见她磕地额头淤青，连忙制止：“发现了什么。”

“那嬷嬷身上有问题！她一走到小主跟前，小主才忽然没了气力，她鬼鬼祟祟，定是她加害小主！”

向来胆小的人如今当着满宫主子的面，也敢大声求皇帝主持公道。

皇帝自是信她，尚不用严加拷打，他便知道那嬷嬷身上的荷包里头藏了东西。再一瞧贵妃，皇帝心中早有决断。

只是……

他深深闭了闭眼，却在此刻保持了沉默。

桑夏一双明眸含泪，久不见皇帝说话，什么也顾不得，擡头朝他望去。

那是怎样一双眸啊。

满是脆弱与无助，带着希冀与乞求，求面前这位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为她的小主打开一条生路。

恰逢此时，龚如归提着药箱匆忙赶来，顾不得行礼便进了里屋。

桑夏跪在地上，见状情不自禁朝里屋的方向挪了挪膝盖，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正在什么地方，当着一众主子的面不敢随意造次。

淑婉仪的胎一直是龚如归照看的。

他进了屋，闻到满屋子血腥味亦不曾皱眉，手上稳稳施针，不消片刻，淑婉仪便悠悠转醒，神志逐渐清明起来。

陪在她身边的春来喜极而泣，龚如归的脸色却不好，查探过后命人熬药给淑婉仪服下，径自走出去向皇帝回禀情况。

“陛下，淑小主受了惊吓，恐有心悸之症。好在淑婉仪这胎已有八月，虽未足月，但双胎本就比寻常胎儿要早生产些。”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只眼下情况实在严峻，微臣斗胆问一句，若是……保大还是保小。”

在皇家，这个问题的答案毋庸置疑。

诸位嫔妃顿时心思各异。

一对生母在世的双生儿，和一对没了生母的双生儿，对后宫的意义大不相同。

不少人望着里屋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皇帝面色阴沉，似在沉思。

只有跪在最中间的桑夏，听到龚太医的话后瞪大双眼，浑身发抖。

小主……小主……

龚如归自认为得了准话，已经往里屋去了。桑夏听着淑婉仪忽然愈发凄厉的喊叫，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一路跪行到皇帝面前。

“陛下，陛下，求您救救小主，陛下，求您救救小主！”她手上沾满鲜血，此刻，那血淋淋的手指紧紧攥住皇帝的衣角，把周围一众人吓个半死。

谁也没想到淑婉仪身边的宫女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生兴犹豫着是否要拉开桑夏，瞧见皇帝的神色，终是停在原地没有动弹。

桑夏满眼哀求，她知道此刻唯有皇帝能救小主的性命，紧紧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皇帝望着她，神色莫名。

无人敢在此刻发出动响。

皇后就坐在皇帝身侧，她原是距离皇帝最近的人，此刻微微侧头，用余光观察皇帝的脸色，不知怎的，视线便落到了面前跪着的宫女身上。

便是面色苍白，也难掩她不俗的容颜。

皇后神色怔怔。

忽然，皇帝做出了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动作。他竟弯下腰，当着满宫嫔妃的面，将淑婉仪的宫女小心扶起，隔着衣裙碰了碰她的膝盖。

桑夏的双腿颤抖起来。

皇帝站起身，不去看跟着起身的皇后与贵妃的脸色，高声吩咐：“叫龚如归保住淑婉仪的性命。不论何时。”

里屋，淑婉仪闭上双眼，紧紧攥住秋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