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书（2/2）

她自认并没有过人的运气，临终前的最后一刻，便是念叨着若有来生，定不要再坠入爱河，嫁作他人妇。

喉中甚是腥甜，黏腻的液体流经口腔，叶温辞忍住恶心，强行将其咽了下去。

金光寺的相遇，或许并非偶然。记忆犹新，叶温辞记得那跪在墓碑前，双手合十虔诚的少女。

温润的阳光打在少女身上，明艳动人。那时候，他与叶思华在金光寺为太后祈福，正巧遇到彼时还是他未婚妻的宋清纭。

“此生惟愿孑然一生！”

宋清纭跪在墓碑前，神情严肃，似是要同天地万物证明他的决心。

原来，那并非巧合。而是她早早便打定的想法。

男子的眸已然黯淡，恰如炭盆中燃烧殆尽的柴火，唯剩下火光无力挣扎，再无生机。

面前的画面刺痛了宋清纭的眸，她用贝齿轻轻咬住舌尖，想要用舌尖的疼痛掩饰心中的痛楚。

“不知殿下可曾记得成亲前您赠予臣妾的八宝暖炉？”宋清纭从一旁的紫檀木琉璃梳妆台的柜盒中将其取了出来。

八宝暖炉和记忆中的一般无二，做工精致，上面雕刻的凤凰栩栩如生。

或许是因着临风居过于昏暗，素日神采奕奕的凤凰此刻看来却是无精打采，甚是有些哀伤。

宋清纭将八宝暖炉放在手中，指尖在上头雕刻的图案游离，“殿下可知这八宝暖炉的寓意？正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如若是有情人赠予对方，那这八宝暖炉则像两人的情谊一般长存。”

她缓缓将暖炉翻过面来，只见在凤尾那面的炉壁中，不知何时已然有了裂痕。

她轻轻地抚摸凤尾上的裂缝，渴望能将其修复，“如若非有情人，这八宝暖炉则布满裂缝，如若情人间的情谊。如今，八宝暖炉已然生出裂痕，正如臣妾与殿下，已然有着一条宛若九尺银河的嫌隙！”

宋清纭缓缓松开双手，八宝暖炉随之滚落到地面。不过片刻，裂缝愈演愈烈，转而便布满了整个八宝暖炉。

“砰”的一声，宛若八宝暖炉中的凤凰发出哀鸣的声音，让人心疼不已。

他先前的感觉没有错，从始至终，两人之间一直有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如今，鸿沟如同被奔腾的河流蹂躏一般，越来越大，恰如隔海相望，永远望不到尽头。

八宝暖炉在地板滚到叶温辞面前，他蹲下去，见八宝暖炉已然伤痕累累，于心不忍将八宝暖炉放在怀中，轻轻抚摸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裂缝。

指尖每触及到上头的裂缝，疼痛便顺着触及裂缝的指尖涌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像是被百蚁啃食一般。

他爱怜地将八宝暖炉放在案几上，随后看向宋清纭，见她脸上平静不已，无奈道：“事已至此，如今你想要如何？”

宋清纭见面前高大的男子，如今脆弱得宛若从高处坠落的琉璃，散了一地。

她有些不忍心，可脑海中却浮现出前世的自己。前世的她深深困在宫闱中，过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日子。

临终时，她最大的心愿便是能从心而欲的活着。倘若她如今心存怜悯，便是对前世那个卧床不起，等待油尽灯枯之时自己的背叛。

宋清纭咬了咬牙，轻叹一口气，“我只想要求得一纸休书！”

映落在窗牖的天光暗了下去，连同照应在两人身上的天光也全然消散。

窗牖微开，只见阴沉的苍穹中盘旋着一只巨大的雪枭。雪枭羽翼染上了霜雪，巨大的双翼将阴暗的天光全然遮住。

叶温辞听着雪枭哀鸣的叫声，脸上挤出一抹苦涩的笑。

或许，如今和离是个好时机！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轻声说道，“好！吾便还你一个自由！”

……

皇宫中，近来霜雪频繁，大雪连绵不断，皇帝望着又是一个阴天，心中莫名烦忧。

皇后坐在皇帝旁边，望着皇帝沉着脸看着棋盘，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见他摆了摆手，随后便将欲下的棋子放回棋盒中。

皇后有些好奇，不解地问道：“殿下为何不下了？”

皇帝甚是喜欢下棋，近些年来却唯独喜欢自己一人下棋。如今这棋盘还没有捂热，便不愿再下。

“朕愈发觉得，这棋没意思！”皇帝闭目养神，不再碰棋。

皇后见状，贴心地走到皇帝身后温柔地为其揉了揉肩膀，笑着道：“独自一人下棋着实有些闷！只可惜臣妾不会下棋，不若传召四皇子陪殿下一同下棋？”

皇帝来了兴趣，然而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轻哼道：“罢了！与他们下棋，更是烦闷无趣！”

四皇子六皇子每每下棋，面对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皇帝，总是战战兢兢，而且从未赢棋。

皇帝见状，倒不如一人自在。如今，他倒是觉得万人之上，便是无人之巅，唯有他一人，着实苦闷！

正此时，苏公公大步走了进来，大声道：“启禀陛下，钦天监有要事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