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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峦山设计从桓玄手中脱困后,前来里应外合的人正是北府联军的盟主刘裕,在这之前,刘裕因剿灭卢循叛乱,获封彭城内史,走出了他高升的第一步,但没多久,就因为桓玄篡位剿杀北府军旧将而差点遭到灭顶之灾。
虽然他不是宁峦山,那个时候也没有完全觉醒,但彼时并没有防备他的宁峦山的经历和记忆,在其消失后被他继承,他永远也忘不了,刘裕牵着他的手,一路走下拏云台山门的长阶,向着东升的日初时心潮的澎湃。
一直到去大漠寻找石油前,刘裕都没有子嗣,他不仅对自己这个半路弟子倾囊相授,甚至可以说得上对他关怀备至,他们名义上是师徒,他却将他当亲儿子养。
这些温情,都是他实实在在感受得到的。
宁峦山与司马休之没有任何接触,也不可能把他当父亲看待,入主拏云台后,借着当年被抛弃的旧事而拒不联系,但对他司马文善来说,心里有恨却不全然只是恨意,尤其随着年龄及阅历的增长,也渐渐明白世间的无奈。
所以,当刘裕费心帮他打听父亲司马休之被桓玄迫害后的下落和消息,雪夜跑死了三匹马而来,就为了让他安心的情景,他永远也难以忘怀。
他也记得,那年他因为生病窝在颍川,岁朝未去建康赴宴,他在除夕的夜里提着热腾腾的饺子来和他过年的样子。
司马文善眼里隐隐透出泪光:“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不论是从前还是如今,我都没想过要杀老师你。”
他毕竟是个古代人,虽然从宁峦山那里接收到了现代信息,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那样的世界,更没有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过,对他来说上承儒家思想,依然是天地君亲师最重,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手刃先师的事情。
宁峦山作为未来人,把这一切都视作机会,但他不一样,从小缺少父母疼爱的他,被抛弃在战场上的他,将这一切视为救命稻草,视为真情和爱。
那时在飞星阁,穷途末路的宁峦山试图说服他,搬出刘裕会代晋立宋的预言,试图骂醒他,试图将他骂到一条船上:“你亲爱敬爱的老师,会颠覆你的江山,即便我死,你也依然避不开和他为敌,那又为何不与我联手?”
“从前我与他亲近,不过是为了借他的势,重新介入朝堂,获得足够傍身的军功和兵马,再通过战争要他的命,他的生命中还有几次重大的战役,你我既然同体,何必互相残杀,让他人白白捡了便宜,不如趁此机会,让他死得顺理成章,死得理所当然,待我得到这天下,我的心愿也就完成了,我不必操劳,这具身体随你主导,整个明堂都白白送给你,你就是天下的主宰,不好吗!”
他没有应诺。
他拒绝了。
……
宁峦山消失以后,他对待刘裕依然是从前的态度。奉他为主,期盼他逐鹿天下的并不只有虫鱼一人,风骑之中大有人在,在旁人看来这一切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是图谋的假象,但只有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一夜风雪那一夜山灯,当他捧过热腾腾的饺子,咬下第一口时,眼泪决然而出,或许在那一刹那,连宁峦山自己都懵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流泪,也不知道自己的喉咙为什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我会一辈子对老师敬之,重之,爱之……”
而身前的老将握着他的双手,目光灼灼地回应他:“老臣也绝不会背叛司马家!”
司马文善立在他身前,只要他拔剑一刺,便可轻易刺穿他的喉咙,但他无所畏惧,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除了心里那道翩然的影子,再无牵挂:“你动手吧,杀了我,但请不要忘记,风骑也曾随您北伐,乃有功之士!”
在他幼时被囚禁的最脆弱的时光中,他遇到了一生中对他最重要,也影响他最深的两个人,一个是阚如,在劣势之下仍然坚定不移地选择他,还有一个便是老师。
正因为曾遇到过很好的人,尽管过去曾痛苦,但却并不黑暗。
他恨过很多人,恨司马休之,也恨过虫鱼,恨过宁峦山,恨过朝廷,也恨过老天,更恨过自己,最后又和自己彻底和解。
刘裕锵然拔出腰间的佩剑,剑气如白练,贯向他的脖子。
冷风撞在肌肤上,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司马文善眉头一紧,猛然睁眼,只见闪烁着银光的大夏龙雀从天而降,愤然砸断了那柄刺向自己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