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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锁盒精工所成,乃是千金难换的宝贝,他想了想,没必要因为旧人旧事,就把好东西拿去扔掉,不如收起来,以后说不定还能送给荆白雀搬去三十六陂当保险柜用,他便抱起来往衣柜里塞,却碰掉了回来时穿的那套旧衣。
叮咚。
衣服里裹了硬物,摔在地面摔了个脆响,他似是回想起什么,抓起衣裳往身旁一扔,定定盯着地板上那枚上书启节的腰牌。
丁酉春的腰牌啊!
他搓了搓手捡起来,掌心里却传来扎人的手感,他翻过来瞧看,发现令牌经过几次摔打,终于经受不住,开了一条缝,只不过这缝开得也太平整了一些,他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用力一攥,随后往地上重重砸去。
腰牌彻底散开,一物从中摔了出来,司马文善捡来一看,竟然是另外一半阴阳镜,而镜子下还卷着一封遗书!
虫鱼抢去的镜子是假的?
难怪在龟兹,虫鱼埋伏他们时苗凤草说他留了一手,原来是留在这里,那滚刀肉应该是发现了东西有假,但是并没有声张,准备用作灭口时救自己一命的底牌。
那这封遗书呢?
虫鱼逃走时没有带走阴阳镜,反倒被躲在一边的九官捡了便宜,当时九官眼见失手,便卷了东西先走一步,如果虫鱼想要继续对付自己,一定会想法子找到九官,但满城大索,他自身难保,更遑论找人,于是当他发现丁酉春上拏云台,并追查镜子时,便盯上了他。
也许虫鱼做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做,但丁酉春发现了有人觊觎他手里的东西,只是对方太狡猾,为了引出这个人,所以他将计就计把东西带在了身上,并提前移花接木。
他迅速拆开了那封书信,和他所推论不差:
“……此镜曾出现在两案之中,刺史大人受难,幕后尚不知是否另有黑手……凶手虫鱼刺杀东武君失手后,残害玉英馆馆主阚如逃离颍川,人证物证俱在,但拏云台之案仍疑团重重——二将并不理内务,为东武君私属,虫鱼于飞星阁布置阵法,需掩人耳目,但其无法绕开四馆及东武君,能随意支开守卫和调度的,吾已排除所有可能,唯一能满足所有条件的,恰恰只有东武君自己!
……尚不知此物何用,但与斯人有关,若君得到,望替我继续查案……“
“居然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了吗?”司马文善在心里无声喟叹。
如果丁酉春死了,钱财可能遗失,但启节腰牌于旁人无用,又当不掉,倘若不是自己阴差阳错拿走,最后会随遗物和遗体被送回江左,回到同僚手中。
他用力紧了紧那封遗书,擡手去翻镜子,镜面照出他脸上复杂的神情,也照出那段难以回首的过往,阚姨的呼声和虫鱼的怒骂仿佛还在耳边——
……
“君上!君上!”
锦衣的少年被困在阵中,痛苦挣扎,无法挣脱束缚,也无法开口回应,阚如仓惶看向一侧:“虫鱼,你对君上做了什么?胆敢以下犯上,我阚如第一个不放过你!”
“我做了什么?呵呵,你为何不问问,他做了什么?”虫鱼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讥嘲的笑容:“或者,什么不是他做的?”
阚如不解:“你什么意思?”
……
司马文善握着阴阳镜,看着镜中自己的脸,不停发抖,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回忆就是不放过他,他好像回到那时的飞星阁,虫鱼站在对角,阚如冲了进来,阁内昏暗不清,镜阵的折线像宇宙闪烁的群星,将他紧紧包裹束缚,他努力往前挣扎,却看不清虫鱼和阚如的脸。
虫鱼对阚如说了什么,然后——
“阚如,你现在明白了吧,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
阚如没回应,她被半扇屏风遮挡,几乎隐没在黑暗里。
虫鱼哼声,心道这女人心肠软,自然下不了决心:“阚如,你是个聪明人,怎么选有利,不需要我提醒你吧,你若真的无法抉择,我谅你被蒙在鼓里,不与你计较,你且速速离去,切莫坏我大事!”
阚如仍不作声,也不离开。
“你这是铁了心要插手!”虫鱼恼羞成怒,扬起手中的水梭对准她。
——就要被放弃了吗?
他看着争执的两人,灵魂在痛苦地震荡,他想他肯定是被放弃的那一个,他娘在生他时难产,从他出生起就离开他;他的爹也不要他,为了权力舍弃了他,坚决不肯为他向对手低头;虫鱼是他的家将,一直陪着他,不离不弃,可如今他也不想要他了。
……现在,知道一切的阚姨连看也不敢看他,她也要放弃他了吗?
哪怕事隔多年,司马文善也止不住热泪往下掉。
可他没想到,连虫鱼也没想到,就在阵成的最后关头,阚如突然昂起头,捡起虫鱼刚才扔过来的纸条,拿出其中一张,扬了扬,突然高声喊道:
“这张是谁写的?”
镜子里突然浮现阚如的脸,他们隔着时空,遥遥相望,就像当年,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许下承诺,那道温柔的女声,坚定地回荡在飞星阁,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阿善,我选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