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1(1/2)
番外01
残冬腊月, 天边云卷云舒,朦胧的日光照在宫殿前。
景国宴请宾客的玉溪宫里,正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欢乐景象。
沈云鸾一身绛红的宫衣, 垂首敛眸,缓慢思索着,她身边坐着景国其他的公主皇子, 全都与她一样, 神情有些紧张。
正殿中央处, 嫡公主沈月正在跳着《醉清波》,舞姿曼妙动人, 鹅黄的衣衫精致典雅, 伴随着笙歌管乐, 能瞬间叫人忘记烦恼。
沈云鸾处在席位的最末端,加上衣着简朴古旧,在衣香鬓影的景国宫廷内,相当不起眼。
她余光往上,飞快看了眼, 复又垂下眸子。
女子墨黑的青丝如云, 被微风轻轻拂动着, 落在单薄的腰际上, 显出几分瘦骨伶仃。
“这可犯难了, 嫡公主这舞正好排在我之前, 若是接着她再跳舞, 难免被别人啐我攀比。”沈云鸾蹙眉道,目光不时往主位处看去。
太子沈复衣着华丽, 手持酒樽,不时含笑扺掌, 仪态大方地坐在左边。
景国帝后态度和善,惯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再,反而显露出极为殷勤的神色。
这一切,都是因那大雍国君的来到。
景国自建立起,西北戎狄狼子野心,时有冒犯,而大雍却与景国修友好邦交,两国多年来和和睦睦。
后大雍经过内乱,年仅十五岁的太子祁钰扫清障碍,登基为帝,一改从前大雍奢靡的作风,率领将士开疆拓土,引得全境臣民归顺拜服。
戎狄自新王上位后,便时时侵犯边疆百姓,烧杀抢掠无一不做,致使边塞怨声载道,景国国君为此头疼不已。
可戎狄自祁钰登基,便不敢肆意侵犯大雍,只因大雍君主英明神武,不仅荡平国内屡发的起义纷争,更令西北戎狄闻风丧胆。
他这一遭来访景国,是出于友好邦交,景灵帝一得消息,便火速下旨,迎接的礼仪必定要尽善尽美,同时还命令适龄公主务必要出席献艺,不得推脱。
如今景国外有戎狄侵扰,内有乱政之忧,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将一名公主嫁给祁钰,两国结秦晋之好,那局势想必会稳妥许多。
最重要的是,祁钰还未立皇后,后宫空无一人。
沈云鸾透过重重光影,只能看见祁钰影影绰绰的身影。
他玉面微侧,身穿厚重的墨袍,青丝束在冠里,正襟危坐着,无形中有股子威压的气势。
景灵帝坐了三十多年的帝王宝座,在他身边俨然成了陪衬,连带着太子沈复也显得气势不足。
因为距离太远,再加上鹅黄的衣袂在眼前搅动,沈云鸾只匆匆一眼,并未看清全貌。
她心里有了个大体的印象,便不敢再打量了。
“如今才知道,何为君临天下,天子威仪。”沈云鸾暗道,媚气的杏眸里感慨万分。
可还没等她慨叹完,烦心事又浮上沈云鸾的心头。
嫡公主沈月的《醉清波》已然舞到最后处,不消片刻便要收势,她这厢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景灵帝的旨意是半月前下的,当时公主们接到消息后,为避免才艺冲突,纷纷将想要表演的曲目报了上去,嫡公主沈月当时勾的是琵琶曲,却不知为何,在临了突然改成了舞曲。
这就让一早准备好舞艺的沈云鸾有些措手不及。
沈云鸾乃是景国六公主,母妃丽昭仪十年前因故被赐死,她七岁便失了母亲。
又因丽昭仪恩宠太过招致皇后等妃嫔的厌恶,故而后宫众人恨屋及乌,再加上沈云鸾长相极肖其母,不仅生得一双媚眼横波的含情眼,体态亦是婀娜多姿,便是身着素衣旧衫,亦遮掩不住那衣衫之下的风流妩媚。
这就让中宫李氏更为厌恶,多年来对她都是针对苛待,沈云鸾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艰难成长。
而长公主沈月乃是中宫嫡出,太子沈复的亲姐姐,为人也是心高气傲,极难相处的。
平素有个什么冲突,公主皇子都要避让不及,这样出风头的时候,她哪里敢与沈月重了曲目?
偏偏又这般不巧,沈月跳完《醉清波》后,下一个便是她沈云鸾。
“罢了,左右我还会抚琴,虽然谈不上精通,可对付一下约莫也没什么问题。”沈云鸾低喃道,秀气的眉眼拢着愁思。
既已下定主意,沈云鸾招来小太监,低声对他嘱咐了几声。
那小太监名叫刘全,在内廷多年。
见她失势多年,不屑嗤笑道:“六公主可想清楚了,好端端的非要有个变动,麻烦人家不说,还显得您骄纵,要知道拉大旗作虎皮,可不是人人都行的。”
沈云鸾被无端羞辱,登时莹白的小脸涨得通红,杏眸里满是羞愤,长长的指甲扣进掌心。
她垂眸缓了缓。
这太监宫女惯是拜高踩低的,自打她懂事起便见了不少,实在不值得她动怒。
可好歹沈云鸾也是六公主,这番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哦?公公意思是说本宫装模作样?”沈云鸾哂笑道,殷红的唇瓣勾起,纤长昳丽的眼眸乜斜他。
饶是刘全见惯了宫里如花的美人,又早早去了势,本该将一切红颜视作枯骨的。
而今被她那一眼睨得周身激荡,心里头竟然升气些痒痒的骚动来。
还不等他回话,又听沈云鸾操着嗤冷的笑意说:“公公若是不懂尊卑,本宫可代为管教,你身为奴才,出言讽刺主子,该当何罪?”
刘全混不信邪,轻蔑道:“公主要是觉得,自己告了去有用,尽管去告,满宫谁不知道,这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沈云鸾眸光更冷,红唇雪肤便更为动人,她本就生得肤白,玉颜犹如欺霜赛雪般灿然,如此却有几分矜贵又冷艳的风韵儿。
“公公眼高于顶,自是个有胸怀的,只是你方才那话,却足以为你招来杀身之祸了!”她冷笑道。
刘全挑眉说:“公主这话托大了吧?”
谁不知道,这个六公主人微言轻,只差人人踩上一脚。
他在太监局得意许久,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自是有一套书法章程的。
沈云鸾笑意更冷,媚眼挑着说:“拉大旗作虎皮可是在明嘲暗讽了,本宫失势,公公讽刺本宫倒不算什么,只是长公主前脚也才改了舞曲,你如此这般可是浑不怕死?”
不待刘全反驳,她又笑道:“不过公公不比常人,相信你皮厚脸糙,板子是打不死你的,长公主金尊玉贵,必得赏你个大的。”
那刘全顿时怒目圆睁:“公主莫要胡言,你一席话便能定我的生死?”
沈云鸾眼尾上挑:“本宫再不济,也是景国公主,身份到底比你强多了,你若是个识趣的,便速速领命去办事,如若不然,本宫索性找来首领太监,再不济还可以找长公主。”
她说着,玉指轻轻指了指起舞的沈月,含笑说:“你觉得,长公主是信你,还是会偏信本宫?”
刘全心绪怔忪,想到,六公主在宫内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也极少去理会姊妹间的纷争龃龉,这样一个不沾世事的性子,若是当真去拉着首领太监分说,没准自己还真会惹上麻烦。
况且长公主殿下骄矜不驯,虽然瞧不起卑微的沈云鸾,却心里更为厌恶阉人。
到时候一通胡搅蛮缠,只怕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看着沈云鸾,那指向中央的腕处露出来一截,腕白肌红,极为撩人心怀。
“是奴才的过错,奴才回去这就掌嘴,还望公主千金贵体,莫要与奴才个小人计较!”小太监服软道,讪讪地笑着,指望她守口如瓶。
沈云鸾眉眼微微弯起,似笑非笑道:“那劳烦公公了。”
刘全点头哈腰,神情像个没皮没脸的癞皮狗,可一转过身去,脸上顿时沉下来。
他余光往后一觑,暗骂道:“想不到竟是个外柔内刚的,敢这么胁迫我,看我怎么磋磨你!”
“天潢贵胄又如何?在本公公面前拿乔,我呸!”
刘全冷笑啐道,诡谲的光闪动在眸底,脚步都轻盈起来。
沈云鸾本不想这样得罪人,可那刘全分明不愿去安排,加之长公主沈月跳的《醉清波》落幕在t即,万般无奈之下,她才不得不铤而走险。
不过这场宴席重要无比,刘全再愤怒也好,总是要顾及几分的。
她看了眼四周,满堂都是衣着华丽的王公贵族,便是排行最次的公主,穿得也比她这身毫无纹饰的宫衣好上许多。
想到七岁之前,沈云鸾跟在母妃身侧,不说华冠丽服,却也是玉食锦衣。
而如今,她却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这身绛红衣衫,还是她侥幸所得。
“罢了,堆金叠玉如何,富贵逼人又如何?我一个失了母妃的末流公主,好好惜命才是正理,待到出嫁后离了这牢笼,一切便都好了。”沈云鸾幽幽道,眉眼染上了一丝伤感。
其实最让她难过的并非此间遭遇,而是景灵帝盛宠过后,不闻不问的冷漠态度。
宫殿中央,《醉清波》已然落幕,沈月气息微喘,白皙的肤色略发红,欲说还休地往主位看去。
那大雍天子端的是姿态冷峻,对景国嫡公主的暗送秋波视若无睹,只拿着酒樽遥遥回敬了景灵帝。
沈月心底略微失望,虽然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她眸光流转,忽而瞥见左边席位,一名温润如玉的儒将处,见到对方温文尔雅地朝她礼笑,顿时羞红了脸颊,掩唇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沈云鸾抱着一具古琴,缓缓上场。
她红衫落魄,怀抱着琴身,洁白修长的手腕露出来一截,在红衣袅袅处更显妩媚动人。
儒将生得眉目清润,见她倩影而至,眸中多了几分难辨的神情。
二人目光相触,男子眸色变得更为温柔。
沈云鸾垂下眼眸,按捺住心底甜丝丝的情绪,跪坐在中央搭好的案几处,檀色的琴身古朴厚重,横亘在身前时,叫人不禁正襟危坐。
觥筹交错的声音渐消,沈云鸾轻咬了下唇,殷红的唇瓣愈发娇艳,眉眼处泄露些许紧张的思绪。
她仍旧垂首敛眸,明媚的烛光落下,在她细密鸦黑的睫羽处扫过阴影,风韵愈发妩媚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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