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VIP] 念书（2/2）

“阿爸，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张越说着，手下意识用力，死死拉住了翟文的小手，以此来克制心中的紧张，“今天下午，我已经正式跟厂里提离职了。”

“什么？！你离职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功夫，才给你弄到一个进纺织厂的名额吗？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熊银花也是大惊失色，那可是进厂的名额呐！

她四个女儿想要都没有，居然就这么被张越放弃了，她一拍大腿，再次干嚎起来：

“这个败家玩意儿哟！”

“既然进厂的名额这么宝贵，不如让给张茂吧？”翟文冷不丁地插了句嘴。

张逐安想也没想就说：“那不行，阿茂是要念书的！”

翟文冷笑了一下，“阿爸，你这大细超（偏心）未免也太过明显了一点吧？”

张逐安本能就要反驳，可目光一扫到翟文，竟生生被翟文脸上的恨意震得忘了词。

田兰香也在一边帮腔，“就是嘛，老张，你就偏心儿子，你两个女儿大家都是有眼看的，多懂事，多孝顺，一点点大就帮你做这个，做那个。我要是有女儿，我可舍不得让女儿这么辛苦。”

旁边有邻居也说：“就是，咱们都看着的，儿子病了，他就带着孩子到处求医，女儿病了，立马就给退学，塞进厂里了。老张呐，你这偏心偏得有点过了。”

熊银花坐不住了，她叉着腰对着那些邻居喷：“你们懂个屁，女娃读什么书，读出来，将来也是人家家的。”

熊银花说着又转向张逐安：“老四呐，我看呐，你就该给阿越找个人家，等生了孩子，看她还敢想这些有的没的。”

翟文不跟她客气，“阿嫲，现在不是你们旧社会包办婚姻那一套了。我阿姐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就算到了，结不结婚，跟谁结婚，也是她自己决定。”

熊银花大怒，回头一看张逐安还在发愣，狠狠地掐了张逐安一把，“说话！愣着做什么！”

“啊！哦！”张逐安回神，“读书？读什么书？哪里来的钱给你读书？我可没钱养一个闲人。”

“那你把阿姐上班这段时间赚的钱还给她！”翟文气得喷了张逐安一脸吐沫星子。

“花完了！”张逐安干脆耍赖，“家里不吃饭吗？阿茂读书不要钱吗？之前你阿爷看病，办白事，不都得花钱吗？”

翟文气结，要说什么，忽然感觉张越拉了拉自己，她转头看向张越。

张越一开口，并没有翟文的歇斯底里，依旧是温婉的语调，语气中，却透着种下定决心后的不容置疑——

“阿爸，咱们家吃的那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全家人都心知肚明，并不多花你的钱，我也不介意再多吃三年番薯玉米。至于学费，就当我借你的吧，等我考上大学了，我勤工俭学，挣钱还给你。”

话说到这个地步，张逐安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个女儿真的长大了，大到，自己再也不可能拿捏住她了。

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哎呦，这么好的女儿，我怎么就没有一个呢。”田兰香彻底坐不住了。

她干脆上前来拉住张越，对张逐安说：“你要是不珍惜，你干脆，把这个女儿让给我，我做梦都想要个女儿，以后我们家供她读书。”

有人接话：“就是就是，你不稀罕闺女，你还不如送给人家稀罕闺女的。”

又有人说：“兰香呐，你怎么这么没眼色，人家这闺女还要留着当牛做马，给他挣钱养儿子的……”

前有两个女儿战线一致，态度强硬，后有左邻右舍纷纷挤兑嘲讽，张逐安是进也不行，退也不得，一时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难受极了。

他一跺脚，拉住了还要撒泼打滚的亲妈，对张越说：

“你当我是周扒皮呢？！我是你亲爹，我都是为你好。还不是你阿妈！是她不让你读书。”

他扫了一眼围观群众，狠了狠心，“你跟你阿妈说去，她如果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

“阿文，你说，阿妈会有意见吗？”张越推着从何家借来的自行车，从纺织厂里往外走。

自行车车筐上放着一大包衣物，后座上牢牢地绑着被褥——

都是她刚刚从纺织厂的女职工宿舍，取回来的个人物品。

翟文的手里也拎着一个布兜，里面装着洗脸盆、牙膏一类的杂物，闻言，她擡头看向张越，“阿妈要是有意见，你听吗？”

张越摇了摇头，笑着说：“我只听你的。”

经历了这么多起伏，她知道这个家到底谁才会为自己着想。

翟文听她这么说，也不说话，只是咧着嘴笑。

初春的阳光从头顶的树叶间撒下来，落在这一大一小身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盎然。

正这时，斜刺里忽然极速窜出来一个青年男子，他猛地拦在了张越的自行车前。吓得张越差点没扶住自行车。

那人还没站稳，就连珠炮一般问了一堆问题：“张越，我听说你辞职了？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辞职？为什么辞职也不告诉我一声？”

“翟继昌，你做什么！你吓我一跳！”张越捂着心口，瞪着来人。

翟文听见“翟继昌”这个名字，就是一愣，及至她擡头看到这个人的模样，整个人彻底傻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