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7(2/2)
那个人曾说过。
希望她回到未来,过最平凡快乐的日子。去她喜欢的地方,做喜欢的事情。代替他们去过,曾到不了的一生。
她不该轻易食言。
黎颂最终起身,到灰色房屋后面,巷子尽头走去。
原先石板路的地方,如今全然树木葱茏,往来的人很少。
她往那块,唯有指印的石碑走去。前段时间一直下雨,洗刷过整块石头。
她擡起指尖,轻触碰着,他留下的指印。
贴在那痕迹上,抚过那细微的缺口。如同隔着时空,再度与他指端相扣。
“宋逢年,我回到这里了。”
“……我过得很好。”
“你身上的图纸和消息,那天成功送出去了。审讯室被炸了,少了个祸害人的地方。”
“我们替你报仇了……小泽真显和坂口千穗,都同样死在了,那一年。”
“在你们走后的几年,战争也终于,彻底胜利了。”
她倚靠在石碑上,轻声絮叨着,同对方说了很久的话语。
最终,缓缓擡起了手。
将装着骨灰的小瓷瓶,打开倾倒下,洒进了这片,他本该长眠的土地里。
“……往后,我也会,常来看你的。”
她将积了灰的小屋,打扫干净。
将阁楼的窗户和木板门,都推回去,维持回尘封的位置。
“晚晚,有向周围的人打听过,这屋子为什么会空着吗?”
南晚:“这条街上,住的人本就不多。”
“有人说,以前这房子,便一直空着……是位姓安的老人,买下修缮的,连同的还有街头的旧医馆都是。”
黎颂微怔,依稀反应过来:“她还好吗?”
“他们说,她很平安长寿。在那个时代,去沪城当了一名记者,替她不在世的姐姐,捐献了许多有意义的资料。”
“只可惜,上月去世了。”
“这间小屋,她的孩子们也没有再卖。整理了她的其它遗物,送了出去。”
那本昔日,托付给对方的手劄。
也因此兜转着,宛如命运的闭环,回到了黎颂手中。
她还看到了,一段有些年头的采访录像。
里边是老去的安双,她梳理了鬓边的银发,穿着老式的旗袍和披肩。和蔼苍老,和记忆里那个腼腆的女孩,只有浅浅的一两分相似。
对着采访的镜头,她静静说道。
“是,捐献的采访笔记,和在战火中的照片,都是我姐姐留下的……不是亲姐姐,但在危难中救过我,她们都是我的亲人。”
“她们已经不在了。”
“她和她的爱人,都曾……和日本人同归于尽。长明街上,钟叔,苏姨,还有很多人,都留在了那个冰冷的海上夜晚,没有回来……只剩下了我。”
“你口中的这群人,有照片吗?”
年老的安双,面对记者的提问。
笑了下:“照片吗?我们都没有照片,那个时代,很多人连名字,都没在墓碑上留下……但没人会后悔。”
“世人只知道,那些有名的历史惨案……但一寸山河一寸血,这片土地上,哪里都有疮痍和结痂,到处都有被埋没的故事。长明街,只是一个缩影。”
安双望着镜头,笑出皱纹,擡手摸了下银丝遍布的发髻。
“我那位姐姐,曾和我们说过,未来……会变得很好。”
“我看到了。”
“我代替你们,都看到了。黎姐姐。”
她含泪笑着说道。
褪色调的采访画面,最终到这儿,戛然而止。
“阿黎,阿黎?你还好吧?”
对方在她眼前,挥了下手。
黎颂望着长明街,睫毛带上眼泪。
视线有些模糊,半晌轻动唇角,浮起一个弧度很浅的笑:“我没事。”
听到安双的话,是种由衷的高兴,也带着怅然的泪意。
她曾从一个旁观者,变成这群人的同伴,故事里的人。如今又重新,变回了旁观者,再也回不到过去。
她最后,再望了眼,这条不长不短的街巷。
“再见了。”
那些旧时代的故人。
……
她带着空的瓷瓶,回了自己的公寓,放在一眼能望到的地方。
“宋逢年……今天,我和朋友去了公园。带了自制的便当,还有,让人读了很平静的书。下午的时候,阳光很好,风也很轻。”
她有时与他闲聊。
望着那小瓷瓶,自言自语着。
“今天呢,我去了港口散步。是我们去过的那边,海面很安静,一丝波澜也没有。”
“岸边有树,也有花,我站着看了很久。朋友很奇怪地,询问我在看什么……我其实是想起了,你说过的话。”
“在想那风,那花里。”
“万一有你的痕迹呢……万一你们,都回来看望了我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擡手,轻擦了下新买回来的相框。
里面老旧模糊的照片,看不清眉眼。
但她透过后,能看清那里边他的模样。永远年轻,意气风发,定格在那个时候。
她把相框,放在床头,轻躺在自己的床上。
按了带灯线款式的夜灯。
朦胧的柔光,和小楼里,曾经那盏灯相似。
“你看,回到这里多好。不用睡在狭小的阁楼,也不用在夜晚,还要用黑布,把窗蒙上。”
“出门不用,脸上沾点煤灰。如果坐船,也不需要躲在货舱,用铁皮封门上……”
黎颂躺在松软的床上,轻抱着被子的一角。各种细枝末节,都和他聊着。
“这里没有枪声,也不会有轰.炸机,突然盘旋过来。能轻躺下,安静地望着头顶的星星,一颗一颗慢慢数。”
她越往后说着,始终没人回应,便渐渐有些困了。
侧躺着弯了下唇。
擡手,拭了自己的眼角:“……未来很好。只可惜啊,没有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