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084 山陵崩(2/2)
明灯的眼瞬间红了,瘪着嘴要哭,还是忍了回去,带着哭腔问道:“父王回来了就接我回去?”
“是,殿下回来了就接你回府。”
明灯又确认道:“父王三月底就回来了?”
方叙墨把他眼角挂着的泪珠擦走,“最迟就是三月底。在这里要听段大人的话,听见没?”
明灯懂事地答应下来,被丫头领去致知斋。
孩子一走,段之缙转身就问:“到底怎么回事儿?!”三更半夜来了,闹出了一副托孤的架势,是要把谁吓死吗?
“皇帝怕是不行了。”
段之缙像是被人抡了一锤,只觉头昏脑涨,“皇帝还正常理政,怎么就不行了?”
“前两日,太子妃叫我和郡主过去,说陛下手抖得厉害,出气多而进气少,皇后娘娘也说陛下这几日头痛、胸闷,还经常发怒。你也知道,陛下本就有心疾,这分明就是……”
分明就是猝死的前兆!
“太医院已经在用药了,华杏林说陛下吃了太多的既济丹,吃药用处也不大。”
段之缙脑子飞速地转,“这个消息透出去没有?”
方叙墨一愣,“没有,连脉案都没让记,内阁应该没人知道。因为不知陛下还能撑几日,端王府离着誉王府和肃王府都太近,太子妃怕在太子回来之前出事,叫我们把明灯带走,郡主说放在方家不是万全之策,叫我偷偷送到这里来。”
纪禅和方家是姻亲,倘若真在纪禅不在京的时候叫别的王爷控制了京城,方家定然会被搜查。
“你知道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都不敢冒险,孩子便先托付给你。”
段之缙点头表示答应,方叙墨也不好再留,起身出去,段之缙猛然想起了那个离不开哥哥的奴奴,又问道:“小公子呢?他怎么不来?”
方叙墨拉好衣服,眉目低敛着,“京里谁不知道,太子的双生子没有一刻是分离的?奴奴要留在王府叫别人看。”
两个年长的公子已经成人,平时也要同人交往,难以藏匿,而这双生子中,太子妃已经做好了选择,倘若出事,要留下那个身体康健而又聪明的孩子。
段之缙送方叙墨出去,先去了主院和王虞禀报,编瞎话道:“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明灯公子去了方家住,今日闯祸被郡主斥责了,难为他小小年纪还知道羞,死活要走,方叙墨又不敢带着他回王府,就先在咱们这儿住两天,等着方叙墨哄好了郡主再接他回去。”
王虞这才放下来心,“大半夜真吓人。行了,你也回去睡吧。”
段之缙告退,回到致知斋时已经过了丑时,没两个时辰就得点卯,看一眼明灯,这个小孩儿被沈白苹搂着拍觉,刚才似乎哭了,鼻头还泛着红。
段之缙轻声道:“叫他在这儿吧,我去外边睡。”
于是就在外边糊弄着睡了一个时辰,又乘着夜色去内阁点卯。
内阁果然是风平浪静,皇后将消息锁得很死,段之缙心有旁骛,办差便不那么经心,便被刘玳廷训了两次,这才稳住心神,只盘算着纪禅什么时候回来。
原定的日程是三月二十八日能到京,倘若宋征舆的信送到,纪禅一向小心谨慎,定然会抓紧回程,最快能三月二十日到京,只要皇帝再撑十七八日……
不,哪怕再撑十四五日,留个三四天的空档也能糊弄过去。
段之缙一边往题本里塞签子,一边思索着,却突然听外边一阵慌乱又很快安静下去,他推开堂屋的门张望,四位中堂急匆匆地往皇宫中去,而紧随着他们的正是首领太监吴祥。
似乎大事不妙,这可还有二十来天呢!
段之缙强自镇定下来,接着看题本塞签子,熬到了下值的时候,皇城的戒备突然变严,晚上的宵禁也提前,说是城中出现了盗贼,顺天府正在抓紧时间抓捕。
段之缙心中一紧,即便没有山陵崩,恐怕也是命悬一线。
只怕是皇帝驾崩,但秘不发丧。
接下来五日照常当差,三月初七,吴祥却突然到内阁传召,本以为是毓秀大人要见,结果三转两转,又跟着一个老嬷嬷去了乾清宫的小室内,吴祥这时候才透了个底,“是皇后娘娘传召。”
隔着屏风,段之缙跪地行大礼,礼尚未行完便被止住,里头有些疲倦但威严的声音响起,“方叙墨说,明灯送到你那儿去养了?现在怎么样?”
“回娘娘,公子一切都好。”
“本宫倒还不知道,内阁里还有你这样的人物,也是你的造化跟对了明主。本宫听说你是二十三年的探花,想来伦理纲常四个字也能论道一番。皇帝龙御归天,因着太子还不在京,这才秘不发丧,但瞒到现在也瞒不住了,大行皇帝的梓宫要移往乾清宫正殿,明日开始哭灵,本宫怕出事情。”
皇后说到此处,似乎漫不经心,但掩不住其下的咬牙切齿。
“老二嘛,他大哥死了他就是长子,也够无法无天的。肃王一向受宠,若他俩在灵堂上闹起来,其他臣子往往不敢说话,你就得上前搭腔。”
这也是无办法的办法,皇后久居深宫,这些天能配合着四个中堂秘不发丧已经到了极点,想想明日的哭灵便头痛欲裂,皇子王孙闹起来,只靠着几位中堂怕是不行,现在能抓一个壮丁是一个,日后好好封赏便是。
“臣谨遵娘娘懿旨。”
皇后松下一口气,“你去吧,去大行皇帝的寝殿里磕个头,明日就跟着毓中堂哭灵,不要到后边去了。”
段之缙便告退去了寝殿,皇帝已经驾崩好几日了,为了防止尸体太快腐败,室内像个冰库一般,此时不光四位中堂在,誉王、齐王等王爷也在,连带着还没有获封的皇子,已经换上了丧服,哭得心肝俱碎。
段之缙沉默地磕了一个头站在毓秀身后。
太监们将大行皇帝移入梓宫,棺椁盖上,一个旧的时代也即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