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6 双喜临门(1/2)
第66章 066 双喜临门
殿试之后便是阅卷, 四位中堂大人和各衙门的阅卷官都住在文华殿左右两廊和传心殿前后房间内,三日阅卷结束后才许回家。且每位阅卷官每一篇策问都要看。这十几人中以毓秀中堂为首。
阅卷还未至一半,方克城松快松快肩膀, “今年的题着实不好写, 诸生的对策大同小异,二三百字的策也忒多了些, 颂圣的策也多。”
毓秀哆嗦着手把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擡擡, “是吗?我倒是看了几篇不错的, 对赤砂人了解很深呢,对付南诏的改土归流之法我看很不错。”
旁边的刘玳廷擡起佝偻的身子,“哦, 老中堂也看到那篇了?的确是条对详明,篇幅充畅, 我看今年能点做魁首。”
“当真有这样的学生?若是你们阅到了,可得叫我看看。”方克城话音方落,大理寺正卿颜正便招呼他过来,“大方中堂, 在我这儿呢。”
两个人凑头共阅, 都觉得这篇可定为魁首, 便接着上边的“圈”勾圈。
三日后阅卷完毕,那改土归流之策是少有的全圈之文, 几个大人商量着以其做魁首卷, 在黄签上书“拟第一”。
素来的成法, 呈进殿试卷于传胪前一日,因为是“天子门生”,因而这前十名要由皇帝钦定,又因为皇帝要召见这前十名, 因而这一日又称为“小传胪”。
小传胪当日,段之缙等贡士于午门外等候。
今天天气极好,天色湛蓝,万里无云,太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朱红色的大门嵌着拳头大的今钉,赤红色宫墙高高耸立,段之缙的心跳不由得乱了一拍。
等了没有多长时间,毓秀大人从午门走出,招呼这十名贡士上前,“陛下的恩典,今日太阳刺人,你们随我进乾清宫等候吧。”
长长的宫道上,每隔几步都有侍卫持刀守卫,洒扫太监见他们走来,远远避开。
毓秀跟乾清宫门口的太监说了几句,太监就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吴祥打开宫门,先笑着跟毓中堂打招呼,才领着众人进去。
室内一股沉重的药味和香料的气味混合,却也掩盖不住浓厚的腐朽气息,那是人身子颓垮时会散发的味道,即便表面仍是好好的,五脏六腑却开始腐烂了。
段之缙先闻得一声咳嗽,然后是纸张摩擦的声音,皇帝的声音响起,“第一名……段之缙?”
吴祥便领着段之缙上前。
段之缙先行大礼:“臣段之缙叩请皇上圣安。”
那个沉闷的带着病气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策问答得很好,但是做起来未必有那么容易。你答卷中说改土归流,然南诏土司世守其地,骤然废黜必生叛乱。若彼等联合百族据险而抗,何以处之?”
明明是苍老衰弱的声音,可其上附加的无上权柄叫段之缙紧张得喉结滚动,不敢耽误,边想边说:“是臣所虑不周。臣以为南诏百族土司未必都不愿归顺朝廷。可先以‘世袭巡检使’虚衔厚赏恭顺土司,使其子弟入国子监习圣学,待其汉化渐深自解权柄;凡抗命戕官者,或违法乱纪者使其自行检举,不独诛其首恶,更要将其土地田产及其部众划归邻司,使诸酋互疑而不敢合纵;凡改流之地即设义学、开科举,二十年后土酋纵有反心,其民已沐王化矣。”
在段之缙看不见的地方,崇德帝微微点头,又问道:“穹迦部素奉妖邪,何以笃定彼辈必改宗佛法?若其假意受戒而暗蓄甲兵,岂非养虎贻患?”
这些日子段之缙也没有躺着,而是将穹迦、南诏的事务详学一遍,现在对两地的理解已经非几日前可比了。
他谨慎答道:“陛下思虑周详。臣以为,对付穹迦妖部之策,首当正名。彼部不尊教化,祭祀屡用人牲为血食,可诏告其民‘陛下为代天牧民,唯天子可断生死贵贱。尔等酋首笃信之神为妖邪,行窃命之实’。又可以中原大法师入西南高地,凡穹迦贱民跪受摩顶者,即赐汉姓、录黄册,分给金银。其民多为奴隶,届时其主必要抢夺,此时朝廷可暗资钱粮,助无辜之百姓成事。”“若二十年后,赤砂余部复起,穹迦佛寺势大难制,南诏汉官贪酷激变,届时卿策尽成弊政,该当如何?”
这一问直接跳到了二十年后,段之缙静思片刻,垂首回道:“臣读《周易》,里边说‘与时偕行,趋时变通’,治夷如治水,堵疏轮替本是常理。若二十年后赤砂余部复起,证分化未透,当启互市使其依赖中原。若佛寺坐大,则遣御史清查寺院田产,歼灭佛寺仍任流官。而南诏汉官贪酷激变,则应按律惩处,此非为改土归流之弊。”
上首的皇帝十分满意,答这些事情接井井有条,可见是真研究过的,非为套语,赞道:“难得的人物,这次阅卷官的卷子阅得不错,可见是下了苦功夫。”
说完他又叫其他人上前,挨个问话,段之缙此时美滋滋地走神,料想这次的状元非他莫属了,可意外发生得始料未及。
拟定第二名为彭世鑫,答得中规中矩。
拟定的探花为邵俊铭,策写得也极好,稍逊于段之缙,可崇德皇帝却不仅看了邵俊铭的策,还有他的籍贯——西海省。
皇帝于御座之上发问:“你是西海哪里人?”
邵俊铭未语泪先流,未免在御前失态,先揩去泪水才开了口:“臣是西海万山府银泉人士。”
“银泉!?”皇帝惊得直起身子,银泉不就是去岁被赤砂人攻破的城池吗?
“你……城破时你可在?离家时银泉是何局面?”
皇帝轻声问,邵俊铭挺直的脊梁却颓了下去,段之缙看见他的指节扣在砖缝间,血珠顺着龟裂的纹路渗进金砖,“赤砂人晚上快要破城的时候,王将军也顾不得旁的,开了西门叫城内的百姓跑。我们跑到四十里外的老君庙,然后入了续阳府。”
邵俊铭一句一句说着,脊背越来越弯,一直到额头触着金砖,“臣不能跟银泉城共存亡,万死。”他喉头滚了滚,“臣三个月后回去收殓,城内已经是一片焦炭,王将军的甲胄嵌在城门缝里,要拿铁凿子才能撬开。他的牙咬着一截断刀,我们掰了整日……”
玉阶两侧的蟠龙烛台开始淌蜡,红泪蜿蜒如血。
段之缙的眼泪滴在地砖上,周围的人都以袖拭泪,皇帝更是老泪纵横,哽咽道:“自太宗皇帝后,止步关何曾让胡马踏破?是朕……”
皇帝的声音太轻,邵俊铭似乎没有听清,仍在悲诉:“王师接管银泉城之日,臣与众百姓才埋完最后一具尸首,后来臣便上京了。”
皇帝年事已高,几年前身子便不太好,现在情绪过于伤痛,便有些气喘,头昏脑涨,眼见着要晕过去,被吴祥扶着趴在案上,抚着后背,孙鹤林急匆匆呈上一只玉瓶,段之缙余光一扫,泪水顿时止住了。
玉瓶一斜,倒出来一颗赤金色的,流光溢彩的小丸。被皇帝撑着身子送入口中。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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