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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流水空流花,飘然已去凌青霞 空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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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流水空流花,飘然已去凌青霞 空山……

中宫, 显阳殿。

本是晴夜万里,不知何时起了大风,摇曳着案角的烛灯, 明明灭灭地照着羊皇后苍白的脸。

宫女见状, 连忙将槅窗合上。

“如何?”羊后注视着跪坐于身前的医正。

医正脑门冒汗,指间松了松。犹疑了一瞬, 终是说了实话。

“娘娘,是喜脉!”

羊献容闻言, 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灰败之色。

医正已年过半百, 曾伺候过贾后, 而今又来侍奉羊后。然后他的脊梁骨从来没有直起来过, 依然弓着腰,只看得见进贤冠顶的三梁。

她压下心中悲意,朝面前的人挥了挥手。

医正如蒙大赦,连忙伏地叩首, 随即躬身退出殿外。殿门合上的瞬间, 羊献容终于支撑不住,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却感觉不到疼。

烛火摇曳, 映得她眸中晦暗不明。腹中这个孩子, 来得太不是时候。

自司马伦篡位以来,洛阳城就没有消停过。她这个皇后,不过是各方势力博弈的傀儡,今日被废, 明日复立,命运全系于他人之手。如今若再传出有孕的消息,只怕……

“娘娘。”大长秋轻步上前, 声音压得极低,“可要禀报陛下?”

羊献容冷笑一声,指尖抚过平坦的小腹。

“陛下?”她语气讥诮,“是要告他知晓,毕竟,是他的种孽种!”

“娘娘慎言!”大长秋紧张地看了眼外间。

殿外风声更急,裹挟着远处隐约的折枝声。羊献容擡眸望向窗外,夜色如墨,仿佛一只无形的巨兽,正张着血盆大口,欲将整个皇城吞噬。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大长秋又进言道:“那医正是齐王安排进来的!就怕他……”

“那又如何,”羊后微微靠在身后的隐囊上,语调哀凉,“如今这宫里,哪还箍得住消息?别说齐王,就是留京的那些诸侯与世家,亦很快便能知悉。咱们与其藏着掖着,惹齐王疑心,不若大大方方地告知于他。”

“齐王一心促成清河王承嗣,如何能容娘娘?”

羊献容对着案边的铜镜照了照自己。锃亮的光影里印照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少妇。

少妇无事地咧开殷红的唇瓣,吐气如兰:“明日请齐王入宫一叙。”齐王极度自负,又极为……好色。

大长秋迟疑:“是否请示羊尚书……”

“怎么?”羊献容睁开眼,眸光锐利如刀,“本宫现在说话,连显阳殿也出不去了?”

大长秋慌忙跪下:“奴婢不敢!”

“照做就是!”羊献容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去吧。”

待大长秋率一众宫人退下,羊献容独自立于殿中,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映在墙上,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又像一柄无用的拂尘。

她的手再次抚上平坦的小腹。这里面,要么是公主,要么是死胎!

她,一定要活着!

至于羊家人,她的喉间溢出一声嗤笑。那些所谓的家人,不再卖她一次就不错了,指望他们?不若指望自己!

……

翌日一早,裴妡一行就要继续东行了。

同是东郊送别,裴妍却与上次的旷达自任很是不同,许是因为这回送的是她的妹妹——是她真正在乎的人。

十里亭外,姊妹俩执手相看泪眼。

裴妡再度提醒她——能早些离京就早些走。她昨日在席上听阿公和舅舅们提到不少朝里的事。

“大乱在即,保命要紧,切切!”裴妡说话实在,裴妍含泪点头。

“今早尚书派人来传信,言羊后有孕。如今,太孙病笃,齐王却有改立清河王之志。”王承点到即止。

清河王是陛下的侄子,作为太孙的候补,本不算出格。只是,羊后有孕,若生下嫡子,岂非名正言顺?还有,陛下的亲弟弟们正当年,哪里会容齐王挟天子以令诸侯?

张茂蹙眉,微微叹气。羊后的肚子给本就浑浊的京城又投下一粒石子。

一众人里,始平公主的神色最为复杂,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听到消息时,她实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个孩子,是她的手足,却并不连着她的荣辱和喜悲。

羊后的肚子如何,裴妍无暇顾及。她满腹心思,都在自家堂妹的肚皮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约感觉,阿妡的小腹比起昨日,又鼓了些!

“路上慢点走,迟些没关系!”她追着马车叮咛。

秋风猎猎中,裴家姊妹挥手作别。此一去山高水远,再会遥遥。风沙弥漫,裴妍跟着往前跑了几步,眼见着车队愈来愈远,眼角滚下成串的泪滴——总有一种此生不复见之感。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

从前读来不觉有异,而今再念,已是诗中人物。

她怔怔立在原地,袖中手指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得疼痛。瑟瑟秋风卷起一摞枯叶,打着旋儿从她的裙边掠过,像是要将最后一点念想也一同带走。

身后贴上一副温暖厚实的胸膛,张茂将她揽进怀里。

“待时局安定下来,总能再见的!”

裴妍的秀眉却蹙得更紧。她望着远处已化作黑点的车队,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后面的事,谁说得准呢?”

回程的路上,张茂与裴妍护送小郭氏回府。裴该与始平公主则去了河东公主府上。河东的禁足令虽过了,但羊皇后怕她再入宫闯祸,干脆收了她的宫牌,不准她踏进宫门一步。

自此,河东公主更加肆无忌惮。没日没夜地在府中与男宠寻欢作乐。

若在平日,始平情愿这么纵着她——只要不出来闹事,在府里怎么玩都行。可是这回,羊皇后有孕,估摸着过不多久,就会正式公布喜讯。

河东作为公主,必定要入宫表贺。始平着急地催着驾车的部曲快些走。齐王对她们几个正虎视眈眈呢,这个节骨眼儿上,可得提前跟她说顺了,千万别在宫里出岔子!

然而,她刚进妹妹的公主府,就见院中一个衣衫不整的郎君耷拉着脑袋,四肢呈“大”字状,被吊在半空中,一身鞭痕,露在外的肌肤上满是青紫。

而她的好妹妹,则手握皮鞭,好整以暇地站在这郎君面前,似是欣赏一幅杰作。

始平惊叫一声。裴该赶紧将她护在怀里。

“呵!阿姊来了!”河东见到姐姐,谈不上欢喜,也谈不上厌恶。只淡淡地瞟了他们一眼,目光在姊夫裴该护着始平的手臂上停了停。

她别扭地转过头去,心里泛酸——阿姊比她好命,有好婆家、好丈夫、好儿女。而她?哼,烂人一个!

“你在作甚!还不住手!”始平缓了缓心气,上前要夺她的鞭子,低声劝道,“快将人放了,好生安抚。别又传到宫里,徒惹是非。”

“传过去又怎样!”河东破罐破摔,“无非是禁足再禁足,与如今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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