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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沈鸢用迎枕捂住孩子的脸(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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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又一次点起安神香。

谢清鹤一直等到沈鸢睡去,才起身往外走去。

苍苔浓淡,青石涌路。

崔武侍立在廊下,遥遥瞧见谢清鹤的身影,忙不叠上前:“陛下,你的伤……”

谢清鹤从台阶上摔落的时候,右手几乎摔断,可沈鸢却是毫发无损。

谢清鹤只简单裹住掌心的伤口,不让血丝渗出,而后又匆忙往棠梨宫赶。

崔武垂首敛眸:“虞老太医已经在养心殿候着了。”

谢清鹤颔首:“朕知道了。”

他转首,目光似有若无掠过那扇紧闭的槅扇木窗。

谢清鹤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想起沈鸢刚救回自己的时候,那时每每谢清鹤出门,沈鸢总会站在门前,目送他离开。

有时甚至只是去一趟隔壁田家,沈鸢都会忍不住千叮万嘱,唯恐谢清鹤出事。

后来。

后来他再没见过那样的沈鸢,也不再在她脸上看过那样关怀的眼神。

不知从何时开始,沈鸢对谢清鹤只剩下惶恐不安,只剩下恐惧害怕。

雨幕清寒,空中摇曳着秋桂的香气。

雾气渐渐散开,露出殿宇巍峨的一角。

檐角下的铁马叮咚作响,清脆空灵。

谢清鹤目光穿过廊庑,深深望着那扇木门。

良久,他轻启薄唇:“今日之事,不许往外透露半个字,违令者杀。”

崔武毕恭毕敬:“是。”

“沈贵人身边再添三十人,若是她有什么差池,他们也不必留了,这事不必瞒着她。”

谢清鹤知道沈鸢心软,知道她放不下圆圆,知道沈鸢不会眼睁睁看着宫人因为自己受牵连。

他终究还是赢家。

谢清鹤会如愿以偿,会和沈鸢有一个孩子。

沈鸢最后也会心甘情愿留在宫里,留在谢清鹤身边。

谢清鹤对此深信不疑。

……

沈鸢的肚子渐大,将近临盆之日,沈鸢的精神越发不济。

有时夜里醒来,沈鸢总会忍不住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她双眼垂着热泪,寝室难安。

“我刚刚梦见,梦见孩子没了。我找了好久,还是找不到。”

谢清鹤笑搂她入怀。

他眉眼温和,耐心哄着沈鸢:“不会的,只是做梦而已。”

谢清鹤揽着沈鸢的肩膀,一只手捏起沈鸢的手腕,顺着指骨一节一节捏着赏玩。

谢清鹤语气笃定,“朕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沈鸢将信将疑:“……是么?”

她一只手扶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五指张开,贴在自己的中衣上。

沈鸢紧皱的眉宇迟迟不曾舒展。

她如今越发的神经兮兮,一点风吹草动沈鸢都会担惊受怕。

沈鸢小心翼翼护着自己肚中的孩子,诚惶诚恐:“真的会没事吗?”

谢清鹤又一次:“会的。”

朔风凛凛,沈鸢的孩子出生在初冬的第一场雪。

那日雪花渐渐,白色的雪珠子从天而降,洋洋洒洒落在棠梨宫上。

谢清鹤步履匆匆往棠梨宫走去,他连步辇都没来得及坐,快步从金銮殿赶回。

谢清鹤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众宫人,宫人紧赶慢赶,差点追不上谢清鹤。

谢清鹤身上的龙袍未换,卷着一身的风雪行色匆匆步入沈鸢寝殿。

殿中的稳婆唬了一跳,惊慌失措福身行礼。

“免了。”

谢清鹤大手一挥,凑上前去看沈鸢,“沈贵人如何了?”

稳婆大惊失色:“陛下,还请陛下止步!产房污秽,若是冲撞了陛下……”

谢清鹤一个冷眼扫过。

稳婆噤若寒蝉。

谢清鹤转过缂丝屏风,殿中设有鎏金珐琅铜脚炉,暖气扑鼻。

沈鸢满头大汗,满头乌发散落在枕上。

她慌不择路握住谢清鹤的手腕。

谢清鹤俯身,由着沈鸢的指甲掐入自己掌心,他眉眼难得掠过几分不安焦虑。

“不会有事的。”

谢清鹤反手握着沈鸢,不厌其烦,一遍遍安慰:“沈鸢,你不会有事的。”

沈鸢口中含糊不清:“孩、孩子……”

谢清鹤轻声:“孩子也不会有事的。”

沈鸢拢着的眉眼始终不曾舒展,她想起那日沈殊生产也是这样,命悬一线,差点一尸两命。

沈鸢满脑子胡思乱想,连话也说不出。

谢清鹤接过宫人递来的丝帕,一眼看穿沈鸢所想:“放心,太医说了不会有事的。”

疼痛如潮水在沈鸢身上蔓延,一波一波拍打在她身上。

她牢牢抓着谢清鹤的手:“你、你……”

谢清鹤低头,递耳到沈鸢耳边,只听她精疲力竭道:“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不会……”

谢清鹤眸色沉了又沉。

少顷,他声音放缓:“朕不会对你姐姐做什么,也不会对她的孩子做什么。”

得到谢清鹤有力的保证,沈鸢唇角往上扯了一扯,她艰难从喉咙中溢出几个字。

“你不能、不能骗我。”

寝殿的血腥气浓烈,一盆接着一盆的热水端入内室。

稳婆站在沈鸢榻前,眼见沈鸢昏昏欲睡,忙命人备参汤:“娘娘,不能睡啊娘娘!再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

沈鸢悠悠转醒,浑身上下的力气似乎都卸尽了,她双眼茫然无措,泪水和汗珠混在一处。

她听见谢清鹤贴着自己的耳畔道。

“不骗你,朕不骗你。”

“沈鸢,朕不会骗你。”

握着自己的手沁出细密的汗珠,沈鸢好似听见谢清鹤声音的颤抖。

沈鸢晕晕乎乎,朦胧间好像听见稳婆的一声惊呼:“出来了!出来了!小公主出来了!”

沈鸢扬起的身子轻飘飘落回榻上,她无力闭上双眼,筋疲力尽。

眼皮合上的前一瞬,沈鸢好似看见谢清鹤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那张脸沉得可怕,像是暴雨将至。

沈鸢心口陡然一紧。

困意重重笼罩在沈鸢眉眼,她再也撑不住,缓缓闭上眼睛。

……

沈鸢再次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

廊下悬着各色的彩绣花灯,光影如流光的银河,流光溢彩。

帐中昏暗无光,沈鸢手指动了一动,她喉咙干哑,四肢几乎擡不起半点力气。

屏风后,谢清鹤冰冷无情的声音传了进来。

沈鸢头晕目眩,隐约只听见几个模糊的字眼。

“尽快……料理干净。”

“……孩子不能留……”

“别让沈贵人发现。”

“若有人说漏嘴……”

“最晚今夜……”

沈鸢蓦地瞪圆双眸,泪水无声淌过她的双颊,她艰难转过头,看见睡在摇篮中的孩子。

白釉莲瓣烛台点着一簇小小的烛火,光影朦胧,沈鸢看不清孩子的面容,只隐约看见是小小的一团。

谢清鹤有事离开,寝殿中的宫人也跟着退到门口丹墀前,听候差遣。

殿中杳无声息,静悄无人言语。

沈鸢又静静躺了片刻,直至耳边再无脚步声回旋,她才缓慢从榻上坐起。

中衣在烛光中曳动,颗颗圆润泪珠占据沈鸢双眼,她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朝孩子走去。

孩子出来的时候,她听见稳婆喊了一声是“小公主”。

是因为这个吗?

只是因为是公主,所以谢清鹤就不要她了。

他还让人立刻将孩子料理干净。

沈鸢脚步虚浮,往前趔趄两三步。

她想大声质问谢清鹤,为何要逼迫自己生下孩子,又为何在她含辛茹苦生下孩子后,对孩子弃如敝履。

沈鸢想尖叫,想呐喊,想咆哮。

可她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是了。

谢清鹤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我行我素,他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阻拦。

他强迫沈鸢留在宫里,强迫她离开苏家,强迫沈鸢生下孩子。

如今又想趁沈鸢孱弱之际,将那个碍眼、不得自己心意的孩子料理干净。

凭什么。

凭什么回回都是谢清鹤占据上风。

沈鸢不知公道在何处,她脑中混乱,一会是悬梁自尽的明宜,一会是自己握着金步摇被迫杀人。

沈鸢纤细身影摇摇欲坠,她转首侧目,视线缓慢落在摇篮中蜷缩成一团的孩子。

沈鸢甚至看不清孩子的长相。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她想起了自己的生母,想起差点被生母杀死的自己。

沈鸢被生母厌恶遗弃,三番两次都险些死于生母之手。

可她那会还有沈殊,有一心一意护着自己的姐姐沈殊。

……可她的孩子呢?

她的孩子什么也没有。

生母不喜,生父厌恶。

她不知谢清鹤会如何料理自己的孩子,或许是沉湖,或许是活埋,又或许会让人拿白绫勒死孩子。

就像他料理明宜那样,他总会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沈鸢泪如雨下,嗓音哽咽沙哑。

痛苦和绝望几乎将沈鸢淹没。

她连自己都护不住,自然也护不住孩子。

沈鸢缓缓朝摇篮走去,目光匆忙瞥过那一张青紫僵硬的小脸。

沈鸢不敢细看。

她颤抖着双手取下一旁的迎枕,用力捂在孩子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沈鸢双眼紧闭,耳边好像响起了孩子的啼哭声,手下好像有孩子的挣扎。

又好像没有。

沈鸢不敢睁眼,也不敢细听。

口中喋喋不休,不知念了多少遍“对不起”。

沈鸢后知后觉,寝殿只剩自己一人的声音。

她浑浑噩噩跌跪在地,泪如泉涌。

后背撞上漆木圆几上的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香炉摔落在地,炉袅烟尽。

宫人闻声赶来,瞧见殿中的一幕,失声尖叫。

沈鸢遽然回神,她怔怔跪在烛光中,看着宫人鱼贯而出,看着为首的谢清鹤双目震惊盯着自己。

沈鸢低低笑了两声。

迎枕掉落在地,露出孩子了无血色的一张脸。

摇篮中的孩子早没了气息,那张脸还是青紫的,四肢一动不动。

“谋杀皇嗣是死罪。”

昏暗烛光中,沈鸢一张脸满满都是泪水,几乎兜不住。

她笑着望向谢清鹤,目光平静坦然。

“……谢清鹤,你杀了我罢。”

正好她可以下去给自己的孩子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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