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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罪有应得(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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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罪有应得

第五十五章

朔风凛凛, 雪色摇曳。

棠梨宫前侍立着一众宫人,人人手中提着羊角灯罩,昏黄的烛影洒落在脚边。

寝殿悄然无声, 静悄无人低语。

沈鸢转首望向窗外, 雪珠子洋洋洒洒,如搓棉扯絮。

那一点莹白光洁落在她眼中, 却好似沾上刺眼的猩红。

血是温热、滚烫、黏稠的。

金步摇深入男子骨肉的声响一遍又一遍在沈鸢梦中浮现, 她忘不了那人温热的身影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变得僵硬麻木, 忘不了男子那双被箭矢刺穿的双眼。

他膝上、手背都汩汩冒着血珠子,血窟窿狰狞可怖。

那是沈鸢留下的。

他来找沈鸢索命也是理所当然。

沈鸢纤长的眼睫颤了一颤,唇角抿出一点苦涩。

她终究比不得谢清鹤冷心冷面,能杀人不眨眼,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也能无动于衷。

谢清鹤怔怔,双眉逐渐拢起, 眉宇间笼罩的阴霾沉沉。

他后知后觉,沈鸢回宫后, 几乎很少开口。

她从未再提过平州, 提过刘夫人, 甚至连沈殊也不曾提起。

沈鸢安安静静, 如殿中黑漆嵌螺钿小几上的青花白地瓷梅瓶,遍身纯素白净,没有一丝一缕的瑕疵。

像是画上纱罗裹着的盛妆美人,不会哭不会笑, 也不会闹。

这本该是谢清鹤喜闻乐见的。

那日迫使沈鸢动手杀人,他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知道沈鸢会恐惧会害怕,可那又如何呢?

是沈鸢期瞒自己在先。

是她罪有因得。

谢清鹤不会后悔, 也从不后悔。

那日之后,沈鸢再也没在宫里见过半点红色的东西,连御花园的红梅都让人移到别处。

白茫茫的雪地中空空如也,宫人一身青缎袄子,笑着上前。

“过两日金陵会送两株梨花过来,本来这两日该到的,可惜路上遇上风雪,耽搁了。”

宫人腕间只戴着金镶玉虾须镯,通身上下不见一点红。

沈鸢目光在宫人身上淡淡扫过。

宫人一惊,忙忙扫视自己一圈,忐忑不安:“是奴婢穿错什么了吗?”

沈鸢见不得红,棠梨宫上下的宫人也不敢再穿红戴粉。

沈鸢无奈挽唇:“没有。”

她只是觉得这这宫里最会装模作样的应该是谢清鹤。

明明让自己活在恐惧中的人是他,逼迫自己动手杀人的也是他,害自己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得红的也是他。

可如今装模作样勒令宫人不许穿红戴粉的,也是谢清鹤。

沈鸢看不懂谢清鹤,也不想懂。

兴许是怕沈鸢再次逃跑,谢清鹤看她看得极严,每日守着沈鸢的宫人也不一样。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时,园中枯枝被积雪压得断开,重重一声落在雪地中。

沈鸢睁开眼,眼中惶恐不安,猩红的血丝遍布眼底。

心口起伏不一,她愣愣盯着帐幔上的团花纹,还有榻前悬着的一个香囊。

香囊中是沈殊为她求来的平安符,说是驱邪祈福。

可惜沈鸢还是会做噩梦。

寝殿光影晦暗不明,一片沉寂中,沈鸢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声:“……醒了?”

她遽然僵住,怔怔转过脑袋。

下唇沁出道道血痕,好容易结痂的血痂又再次被沈鸢咬开,嫣红的血珠子染红了沈鸢双唇。

那双眼眸的忐忑惶恐逐渐褪去,如平静秋湖,波澜不惊。

沈鸢心不在焉应了一声,背过身闭上眼睛。

不想多言。

素腰上环着的手臂陡然收紧,沈鸢被拖至谢清鹤怀里,身后的胸膛灼热滚烫,松檀香的气息如影随形,萦绕在沈鸢鼻间。

她试图挣开谢清鹤。

谢清鹤手指用力,不由分说转过沈鸢的身子。

四目相对,沈鸢唇上的血珠子又一次落入谢清鹤眼中。

他眸色一沉,擡手捏住沈鸢的下颌,迫使她不得不张唇:“松口。”

为时已晚。

那道血痂彻底裂开,血迹斑驳。

寝殿再次掌灯,宫人双手捧着盥漱之物,伺候沈鸢漱口。

末了,又端着热茶上前:“主子先喝两口,等会再上药。”

谢清鹤冷不丁出声:“……药呢?”

宫人错愕,匆忙端着漆木托盘上前,盘中的剔彩寿春宝盒通透澄澈,盒中是太医院特制的止血药膏,混着一点薄荷香。

透过铜镜,沈鸢目光和镜中的谢清鹤对望,蛾眉稍拢。

鬓松发乱,沈鸢满头蓬松乌发松垮垂落在肩上,红唇上的血珠子已经处理干净,不再往外渗出血丝。

沈鸢起身转首,朝宫人递了个眼神:“你先下去。”

宫人看了谢清鹤一眼,福身退下。

冷风呼啸,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亮着明黄的烛光,风从窗外灌入,烛影摇曳滴落在沈鸢脚边。

她轻声:“不劳陛下,我自己来罢。”

谢清鹤面不改色:“擡首。”

沈鸢眼皮动了一动。

少顷,她往前半步,扬起的半张脸落在烛光中,小巧精致。

那张脸未施粉黛,如上好的白瓷,点染曲眉,明眸皓齿。

谢清鹤深深看了沈鸢许久。

倏尔一声惊呼从沈鸢喉咙溢出,落在唇上的不是药膏,而是谢清鹤。

唇齿间的血腥气再次弥漫,沈鸢不得不往后仰去。

后背抵着妆台,台面上的妆奁一扫而空,沈鸢半抱半迫坐在妆台上,金缕鞋在半空摇摇欲坠。

身后是冰凉的铜镜,沈鸢看不见别的,只能看见横梁上悬着的竹漆宫灯晃动。

她竭力不去想自己身下坐着的那只手。

满室狼藉,空中除了松檀香,还掺杂着些许别的气息。

良久。

谢清鹤低头,一声闷哼落在沈鸢耳边。

“朕不会放你走的。”

“……永远也不会。”

他嗓音透着沙哑低沉。

薄唇一点点在沈鸢唇上掠过,那一抹猩红随即落入他唇齿。

“你本来就是朕的。”

谢清鹤不厌其烦,又一次道。

棠梨宫又一次传水。

更深人静,廊下宫人垂手侍立。

沈鸢一手握着篦头梳发,余光瞥见丹墀前探头探脑的宫人,沈鸢心口骤然一沉:“怎么了?”

宫人疾步入殿,战战兢兢:“主子,元少夫人她、她……”

手中的篦头倏地掉落在地,沈鸢猛地站起身,双眼瞪圆。

她一只手抓着宫人的臂膀,指甲几乎掐入宫人骨肉。

沈鸢惊魂未定:“我姐姐、我姐姐她怎么了?”

沈殊是沈鸢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她不敢想若是对方出事了,自己留在人世还有何盼头。

宫人惊慌失措,双足无力,跌跪在地。

“元少夫人难产,如今生死未卜,元家连夜打发人去请虞老太医……”

一语未落,沈鸢忽然推开宫人,提裙朝外奔入雪幕。

台阶上覆着薄薄的一层积雪,沈鸢朝前栽落在地,双膝磕得红肿。

一只手拦腰将自己抱起,隔着朦胧水雾,沈鸢看见了谢清鹤紧绷的下颌。

她再也忍不住:“我姐姐、虞老太医……”

沈鸢语无伦次,口中含糊不清,“我要出宫,我要去见姐姐。”

宫门落钥,寻常人不得进出宫门。

沈鸢急得满头大汗,眼中染上白茫茫的一层水雾。

“陛下,我求你,我求你让我去见姐姐……”

寝殿的槅扇木门在沈鸢身后缓慢关上,她瞳孔骤紧,不顾双膝摔得血红。

沈鸢挣扎着落地,还未向谢清鹤叩首,忽见宫人行色匆匆穿过窗下,手中还捧着金创药。

谢清鹤冷声,一手抱着沈鸢坐在软垫上:“坐好。”

素裙拂起,露出膝盖上的斑驳血迹。

沈鸢恍若不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落。

谢清鹤一只手握住她的膝盖:“别乱动。”

沈鸢无声落泪,泪流满面。

谢清鹤忽然开口:“虞老太医刚刚去元家了。”

沈鸢倏尔擡起双眼,眼中燃起一小簇光亮:“那、那我……”

话犹未了,沈鸢垂首低眉,唇角扯出一点笑:“多谢陛下。”

她还真是痴心妄想,竟还想深夜出宫去见沈殊。

沈鸢转眸望向在雪中矗立的红墙黄瓦,眼底又一次蓄上婆娑水雾。

九重宫阙如层层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坚不可摧。

沈鸢寸步难行。

她低头,乌发顺着沈鸢的动作往下滑落,几缕青丝落在沈鸢手臂。

沈鸢心口惴惴不安,一会是明宜垂在横梁上的双足,一会是平州夏老爷满身血污躺在自己面前,还有如今生死未卜的沈殊。

四肢冰冷麻木,沈鸢耳边嗡嗡作响。

直至耳边又一次传来宫人的声音:“主子,马车备好了。”

沈鸢猛地扬起头,愕然:“……什么?”

谢清鹤目光平静:“不是想出宫?”

沈鸢难以置信,如提线木偶一样,由着宫人为自己更衣。

七宝香车无声在雪夜中穿梭,马车前悬着两盏琉璃宫灯,细碎光影在冷风中忽明忽暗。

长街寂静,落针可闻。

身后的巍峨殿宇渐渐消失在沈鸢眼中,她不安收回目光,心神不宁,时不时望向倚在车壁上的谢清鹤。

沈鸢仍然觉得匪夷所思。

她还以为谢清鹤会如以前一样,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崩溃绝望,看着她伏在地上哀声痛哭。

假寐中的谢清鹤倏地睁开眼:“看着朕做什么?”

沈鸢转过眸子,须臾,还是忍不住扭过头。

“陛下今夜为何会让我出宫?”

谢清鹤泰然自若:“不是你想?”

沈鸢一时语塞,心中的戒备有多无少。

满腹愁思落在拢着的眉宇间,她垂眸凝望着自己攥在手心的丝帕。

片刻,沈鸢艰难从唇齿间溢出两个字:“多谢。”

谢清鹤眉角轻擡,不语。

元家各处掌灯,处处灯火通明,照如白昼。

元老爷听见谢清鹤深夜造访,吓得连夜从榻上爬起,颤巍巍上前请安。

“陛下、陛下怎么这会来了?”

谢清鹤瞥他一眼:“元少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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