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小阮，好久不见（2/2）
现实容不得半分伤春悲秋，她心底的直觉十分猛烈地察觉到一丝危险，天道剥夺她的记忆和灵力，却赋予她极敏锐的感知。
几乎是一瞬，她就在院中找到一处适合她的隐蔽藏身处，快得连王筠之都没反应过来。
但他也没空理会，因为真正棘手的事的确出现了。
从前方正堂后回廊处传来脚步声，正悠悠朝院中来，慢慢地、慢慢接近。
王筠之握紧手中的王竹剑。
他想起今早听到的讯息——裴府自昨夜起，天空上方凝乌云聚雷电，似有人引来地黄境登仙天劫，然云愈厚雷愈响，直到半时辰后，竟忽然将偌大的裴府炸开，夷为平地。
遇夫人紧急传讯问仙盟，说在家“养病”的继子裴思星，破境登仙失败，走火入魔，心智失常，沦为堕仙，在府中大开杀戒，求助问仙盟速速救援，否则修界必然大乱。
那之后，诸人便再也联系不上任何一个裴家人，最后的消息只有遇夫人给问仙盟留的一句话，“他若出去，必灭裴家、伤郑府、攻瑶山。我，你们大概是来不了人救了，让我弟弟来见我最后一面替我收尸就是，另外让王筠之好好待在瑶山哪都别去！”
裴思星对他竟恨至此，以至于遇夫人要单独警告他。
王筠之其实是不解的。
裴思星的确和他有龃龉，自拜入师门那日，二人便隐约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但表面总客客气气。尤其到八、九年前，彼时身为首座弟子的裴思星愈发疯魔，在瑶山疯狂排除异己，甚至一度险些架空掌门，再然后，把郑芳臣逼走瑶山。
直到回裴家，有“急病”在身，瑶山的风波才平息。
如果遇夫人所言属实，这样些许摩擦便值得裴思星要来追杀他么？
王筠之不知道，他同裴思星的纠葛，更隐藏在一段他被剥夺的记忆里。
总之无论如何，既然他已有心杀他，与其躲在瑶山，不如正面迎上，就算死也死得明白。必要时，请师尊师叔前来襄助。
脚步声近了，那股冷冽的香亦愈发浓郁。
一道游魂般的白影从模糊变清晰，出现在打开的正堂门前，慢慢踱至院中。
“你倒敢来。”裴思星衣不染尘，只是白色斗篷帽依旧遮住他大半容貌，他手中抱着一个穿着淡紫衣裙的木偶。
隐蔽处的阮含星一眼便知那是长曦。长曦，郑芳臣用木头做的、法术操控的假女儿。郑芳臣死了，它就褪去血肉皮囊，露出本来面貌。
王筠之觉察他身上巨大的变化，不由一阵心惊，当初貌如谪仙般的人物而今却如妖如鬼，令人惊惧之余亦感叹。他道：“你弑父弑母，残害同门，杀戮修士，手段残忍，罪孽深重，我来除你。”
裴思星不以为意，冷笑一声，“好冠冕堂皇的话，自从能重新拿起剑后，你便愈发虚伪，难道忘了从前在我面前擡不起头的模样么？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你的好师弟替天行道，还是为了你朝思暮想的她，自己心里清楚。”
王筠之不清楚，所以下意识他捕捉到这怪异的信息，“她？”
“不过为了私心罢了，你我之间还装什么？”裴思星不欲废话，伸手起势，满池月长剑入手，只是飞光掠影间，才见那手亦成白骨森森，只到手腕处才有皮肉。
登仙失败，必遭天道反噬，忍受苦楚。
但即便失败，其修为亦非寻常修士可抵挡。纵然连王筠之以王竹剑横挡，亦被银光逼得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剑光交锋之际，银茫青光缭乱，两道雄浑的剑气将院中陈设、景致弄得凌乱不堪，王筠之顾忌着郑芳臣的遗体，使出术法将其转移到角落，但也因此在剑上分神，被划破数道伤痕，染得白衣血迹斑斑。
“你得了她在郑家的消息，就这么火急火燎地赶来，不为见她，难道是为郑芳臣这个三番四次欺辱她的贱种流几滴虚伪的眼泪？其实你也恨不得把郑芳臣杀了吧，王师兄？”
裴思星剑风狠戾，处处刚猛不留余地，与当年刚柔并济、平和稳重的剑意迥然不同。纵然王筠之的剑道已受人美誉为仅在剑圣之下，但在绝对的灵力前，难免逐渐落于下风。
不去理会裴思星那些扰乱心志的言语，王筠之更专注执剑，拼尽全力抵抗，竟以日盈境修为抵得住更高境界的进攻，逐渐扭转局势。
裴思星亦牵引手中木偶轻轻放至一旁，全力迎战。
战意正酣、僵持不下时，他勾起一抹笑，对王筠之道：“你我究竟谁胜谁负、谁高谁低，谁为赢家，她都在看着，所以你才这般有勇气拼尽全力，是么？
师兄，你想让她知道，你也有不废物的时候。”
阮含星原本有些紧张，但她远观他们剑法打斗，一时不察，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入神，觉得那剑法水平十分高超，完全没注意到他们言辞上的剑拔弩张。
那些剑招剑式似乎慢慢从她脑海里复活，如冰川渐破，暗潮奔流，甚至她刚刚还在心里默默想那二人该如何彼此破招，兴至高处，难免手有些蠢蠢欲动，轻轻碰到前面藏身的巨树。
只有一点点点点点声音而已。
她完全没注意。
正在她轻轻摆弄着手，沉醉二人来回剑招的时刻，一阵剑气却出乎意料猝不及防地朝她的方向劈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她藏身的那颗大树切开震碎，最终只给她留了前面一截短短的树根。
木头的碎屑纷飞，纷纷扬扬的就像褐色的小雨。
雨中，她的前方，就这么突然空空如也，成一片空旷，让她猝不及防暴露人前。
而那个她眼中剑招狠辣、灵力高强、穿得很白很厚、鬼气森森的怪人，一边和王筠之打着，一边却突兀地微侧过头看着她，月光幽幽打在脸颊上，一边白骨，一边是如画容颜。
笑容使得他脸上的骨骼与肉黏连绷紧，愈发瘆人，嘶哑的声音沉沉道：“小阮，好久不见。”
……打扰了。
太沉浸学习有时候也真是一种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