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怨今生为芳臣（2/2）

“你做的太绝了，你对同门毫无怜悯之情，对师长毫无尊敬之意，你那三年装不下去，露出太多马脚，就连……那么爱慕你的芙菱师妹，都看透了你凉薄自私的本性，自请闭关，与你恩断义绝……”

他的声音止不住发抖，“还有……小阮……”

只是刚念完这两个字，仅仅是说了她的名字，刺入骨髓、折断灵魂的痛楚就从另一只腿上传来，他克制不住大口呼气、浑身麻痹，汗珠如雨滚落。

另一只小腿被裴思星的灵力碾成齑粉。

剧痛之中，郑芳臣忽觉得春天变得很冷、天空变得很低、月色比冰还要冰凉，一开口，血液便难以抑制地喷在地上。

他却忽然笑了，笑得癫狂，笑得畅快，他的语速忽然加快，就像一阵阵诡谲的咒语，化作一片片剑刃，想恨恨穿透眼前人的心脏。

“还有，最可笑的是，你以为你是小阮的命定之人，你以为你是她的如意郎君，可到头来，你玄阳道君只配做她一个解闷消遣的替身、一个用来修炼的炉鼎！你在她眼里甚至不算是个具体的人，你只是我大哥的影子罢了！

她恨我，是，她恨我……可她仍认我是她二哥，我在她眼里不是别人，我就是我自己；还有王师兄、小师叔，她眼里他们仍是自己。不像你，你多特别，我可怜你啊裴玄阳！”

癫狂的笑声中，他失去了大腿。

那血液喷射在天空，染红了他的瞳孔，而这样的时刻，他又抽离了思绪，眼前现实和梦幻交错，冷和热、苦和甜乱缠在一起，眼睛似哭又似笑。

天上隐约开始下雨，初春的雨，今夜的雨，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郑芳臣笑着哭，哭着笑，意识和眼泪一起模糊。

“你今天看到了吧？你说我曾辱她欺她，可她原谅我了，小阮原谅我了，我们一家三口多么开心快乐在一起，我们有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叫长曦，长夜明，曦光生。

那是我们的女儿，她是她的母亲，我是她的父亲，我们多么幸福，多么圆满，你一辈子都不会拥有的。裴玄阳，可怜啊！”

不知道哪里没了，也不知道哪里碎了。

也不知道哪里是骨头，哪里是血肉，哪里是肌肤，有些地方，已经变成泥土和飞灰。疼已经麻木，再也没有感觉，意识和□□逐渐抽离。

郑芳臣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裴思星的脚，企图再多牵绊住他的脚步一刻，哪怕只是一刻。

但他的眼神不再看裴思星，他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

也许头颅扭掉的时候正在看着天空，也许死不瞑目的双眼正望着不存在的万丈曦光。他用尽最后一缕气息，和裴思星说话，和天说话，也在喃喃自语：

“……你骂她妖孽，心里却渴求她的爱，渴求她可怜你！”

“她的男人里，你是那个最可怜最可怜的可怜虫……”

“下辈子，干干净净地，再求吧……”

所有的一切都扭曲而模糊。

天之墨与血之红交织，朦朦胧胧，竟从泥沼里幻化出一片桃花林，化出一片繁星天。

桃花纷纷，繁星点点，如画之梦。

金冠束发，宝蓝锦衣的少年对淡紫衣裙的少女说：

小妹，桃花开了。

摘一朵簪上么？

云散了，今天可以看到星星。

好不好看？你猜那一颗是什么星？

你想练剑的话，哥哥再教你两招？

起势要快，手要稳。

不错不错，练得很好嘛，有哥的风采！

累不累，哥哥背你回去吧？

……

如果有来生，哥哥不想当私生子。

不想当什么二哥。

也不想当你的什么人。

你不是喜欢花吗？

二哥当你头发上那朵花，

陪着你好好长大。

好吗？

小阮，为什么你到最后还是没有认出我？

……幸好你没有认出我。

否则你一定会恨我，

恨我这个当年救不了你的窝囊废；

恨我这个让你受尽委屈的垃圾；

恨我当初在地宫没看明白你的苦心；

恨我让你痛苦多年。

可是，小阮，我也恨我自己。

恨我怎么能爱上你？

我对母不孝，对妹无能。

对不起。

小阮，你走了么？逃跑了么？

你没有被他发现吧？

你走远一点，走再远一点，

你走高一点，再走高一点，

别回来。

命运是泥沼，别再回来！

……

不……不，你回来。

回来好么？

不要放二哥一个人在这里。

二哥好孤单，二哥害怕。

陪陪我，小阮，陪陪我。

再看我一眼，最后一眼，求求你。

不要不愿意见我，小阮，求求你。

好疼，好难受，好痛苦，好害怕。

……

娘……娘？

娘，您在哪里？您在哪里？儿好想您。

娘，原来，您在这里。

……

年少引弓破星辰，

射落烈火焚满身。

缘起无端两相怨，

梦断荒唐一度春。

曾经傲然琴上客，

也作芳菲花下臣。

蒙蒙夜落丝如雨，

自君别后再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