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风动花动我心动（2/2）

“让你爹爹有空出来一起走走吧，再好的人困在这里一年又一年，也会疯的。”她捏了捏长曦的脸，带她出门玩去。

郑芳臣从长曦的眼睛里，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阮含星。

她分明已经知道长曦是一个假孩子，是一个拟生术法幻化出来的“人”，但她还是很温柔待她，就像对一个真正的孩子。带她去爬山、趟水、抓蝴蝶，给她买糕点、布老虎，为她削了小木剑。

她那样的温柔，他不曾见过。

阮含星在重温她心中模糊不清的一段时光。

而透过长曦的眼睛，郑芳臣也恍惚回到小时候的一段时光。

他回想起他的父亲和母亲。

在很小很小的时光，他们也疼爱过他的，也曾一左一右带着他上街玩耍，而父母之间也有琴瑟和鸣的好时光，父亲擅剑，母亲擅琴，在那多情的琴音里，父亲傲然持剑，恍若天神。

他一直以为父母的感情完美无瑕，直到无意间听过几次父母的争吵，一次比一次更让他害怕。

母亲说：“郑寰之，你宁愿对街边卖花的女子笑一笑，也不愿再对我笑么？我连那卖花女都比不过？”

母亲说：“你太冷了，郑寰之，你的心就如冰一般，我怎么暖都暖不热！在这偌大的府邸，我像一个疯子，我快要被你逼疯了！”

母亲说：“你太恶心了，居然沾上那淫.浪纵.欲的蛇族妖孽！他们毫无人伦纲常，你也如此自甘堕落，你不要你们郑家的脸了！你也配做修士？”

母亲说：“当初我喜欢你，逼你娶我，是我不对。可我嫁过来后打理内务、养育孩儿，哪件事愧对你？愧对郑家？就算你曾生过气恨过我，数年来也该咽下了吧！”

……

最后，父亲只是冷冷说一句，“我对芳臣视如己出，你还要我怎样？我对你仁至义尽。”

视如己出。

这四个字，郑芳臣一直不敢去深想。

什么是视如己出？他和大哥有什么不同？难道这就是父亲母亲对大哥更温柔更有耐心的原因么？和大哥相比，他总是不讨喜的，父亲冷淡，母亲不耐，竟是这样的原因么？

只是当他听完这些话没多久，就传来父亲死亡的消息。

元清霜派人把父亲的尸首送上门，还有父亲留的遗书，唯有三字——别怪她。

她是谁？元清霜么？他对一个蛇女情深至此？太可笑了！母亲在灵堂崩溃大哭。对一个世家女子而言，太可悲了，她的丈夫稀里糊涂死在情人那里，还让她原谅这个情人。

再然后，记忆就愈发黑暗，所以显得人生早些年的回忆愈发珍贵。

傍晚，阮含星带着长曦回来，长曦转着手上的竹蜻蜓，她们一同进了思齐阁，郑芳臣起身，“小阮，明天我们一起出去，好么？”

他想和她们一起重新站在阳光之下，就像很早很早的童年时一样。

因上次出门的经历，郑芳臣也给自己易容，他不想那些闲言碎语打扰她的兴致。操纵长曦的一举一动需要费灵力，所以他想一直抱着长曦，这样不那么耗精力，阮含星却坚持她来抱。

她十分温柔抱起长曦，忽温声道：“长曦，娘带你去买风车好不好？”

长曦很快给了反应，甜甜笑道：“好呀，娘！”

娘。

这样的称呼让郑芳臣愣神片刻，不觉怔然，双目酸涩，恍惚如隔世，甚至慢了半步。待他反应过来，便只能见到她淡紫的裙、乌色的发，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走到摊位前，郑芳臣赶忙上前给钱，“买两个。”

阮含星瞥他，他说：“长曦一个，你一个。”

她笑一笑，没说什么，抱着长曦转身，笑叹一声，“长曦，你爹爹真是个傻子，只给咱们买，他自己不买，不和我们一起玩，没意思。”

不知为何，郑芳臣被她这句打趣说得耳根通红，忙又和摊位老板道：“买、买三个。”

他买的都是最大的风车，一下子拿了三个，初春风起，吹得呼呼转，一时不察，忽一下就打在他脸上。

阮含星回头见了这一幕，笑起来，对长曦说：“你看你爹，是不是真是傻子。”

他把风车一个给她，一个给长曦，自己手中拿了一个，风慢了下来，风车转得慢了些，他忍不住去看她哄孩子时恬静温柔的神情。一时看得痴迷，又被风车打了耳朵。

她又没忍住一笑。

他耳根被那轻轻的笑惹得更红，可心底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就像温暖的溪水忽然灌溉荒芜的田园，就像和煦的春风骤然吹拂青翠的绿柳，而喜鹊轻巧落在枝头。

也许那叫幸福吧。

多想让这样的时光停留再久一些，多一刻钟、多一时辰、多一天、多一月、多一年、多一辈子。

清风拂来，风车转动，鬓发轻动，簪花微动，而我心动。

……

而在远处，有沉沉的目光凝视着他们三人许久。

目光的主人穿着白色斗篷，裹着一身白衣，而他的容貌都藏在厚重斗篷帽下的阴影里，只能见他如云的黑发披在衣襟前，长长的黑落在极致的白上。

片刻，他微微擡首，春光才照见他隐隐半边容颜。

没有情绪的冷漠眼瞳，还有额间一点朱砂痣，殷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