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斩神(7)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2/2)
“本官扪心自问,从仕三十余载亦没少捐资赈灾,救下的性命远不止轩辕殿这几条,再者说来,就算这些寒门小儿长大成人,也少不了挨饿吃苦,有甚者再误入歧途,成了殿门外那些嗜血成性的活阎罗,岂不更要残害苍生、为祸世间?
“本官鞠躬尽瘁,一心只为朝廷、为天下苍生谋福,到头来却在你们这些草
民口中沦落了个‘祸国殃民’的罪名!本官实在不明白,明明为求生路不择手段的大都是那些穷凶极恶之人,百姓却要求我们这些为官之人行得端坐得正,岂不有失偏颇?!”
苏牧唾液横飞地说了一气,见曲臻终于将高昂着的头垂落,方才满意地停下。
可过不多时,曲臻又擡起头,唇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我明白了。”她淡淡道:“苏尚书卑躬屈膝,昧着良心负上累累血债为的不过是安抚有功之臣,在你眼里,唯有皇权安稳、百官守分才能安天下,苏尚书心里装的是苍生大义,但那些被剔骨削肉的童孺、陈先生还有我父亲,我们并不在你所谓的‘苍生’之列。”
“曲小姐此言差矣。”
苏牧忽而改了口,声色也跟着缓和下来。
“本官深知众生皆苦,尤其是如你父亲这般不阿权贵、白手起家之人,与人行善便意味着反损己身,他的作为,本官甚是钦佩,而你也一样。若你能安分守己地扮演好白秋芙,日后嫁入许家自当享尽荣华,可惜你们父女二人偏要逆天而行,妄图以微躯照破这山河......”
苏牧说着拂袖转身,仰头看向面前的佛像。
“曲小姐,你既观过这轩辕胜景,也尝过了宴上的珍馐,难道就不曾为这流霞绕殿、仙乐彻霄之景动过半分凡心吗?本官本以为这一切能叫你迷途知返,未料你却执迷至此,定要来赴这黄泉之约。”
苏牧说到这儿,耐性已失。
前日当众处死那老汉不过是为了试探梁有依的忠心,苏牧本为文官出身,向来不喜手上沾血,但平旦将近,他已无暇在曲臻身上浪费时间。
“说吧,你里怀那只火信,究竟是要通钩于殿内何人?”
苏牧躬身捏住曲臻的下颔,眸中透出几分悲悯,将脑海里的名字徐徐念了个遍:“许凌笙?许侍郎?还是......金安县主戚荷?”
曲臻却笑着垂下睫羽,反问他道:“这火信,为何就不能用来传信于殿外之人的呢?”
——“报!”
曲臻话音刚落,阁外传来侍卫的急报声,那人急匆匆跨过门槛,对苏牧拱手道:“苏尚书,广林侯称有要事相禀!”
梅翎朔踏入太虚阁时,正瞧见侍卫卢峰将长剑架在那玄衣女子的脖子上,但事出紧急,他来不及过问太多,只是对着苏牧俯首道:“尚书大人,后门聚集百姓百余众,他们自称是为一个名叫‘崔兰星’的女童而来,群情汹汹,请命开释。”
“百姓?”苏牧蹙眉看向曲臻,见她默不做声,一脸的心如止水,心间顿生不安。
“方圆百里不是都巡查过了吗?”他问,“影笙会那帮人呢?他们也放着百姓胡闹?”
“梁掌门有令,众黑袍只可持刃守门,不得出鞘。”梅翎朔答:“但闹事者甚众,后门......怕是守不得几时了。”
“怎么可能?”卢峰厉声道:“后门悬有三重玄铁巨锁,别说上百,就算是几千号人难能撼动分毫!”
“锁头.....已被人从内门打开了。”
梅翎朔顿了顿,面带犹疑看向苏牧身后的侍卫,欲言又止。
苏牧见状道:“你说。”
于是梅翎朔上前一步,压低声量道:“那些闹事者声称......殿内用作祭天的贡品中,有自家走失的童孺。”
梅翎朔说话的声量恰到好处,曲臻听到这儿,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梅翎朔循声看过来,这才认出跪立在佛龛前的正是许家三郎那尚未过门的娘子,他望向苏牧,不解道:“尚书大人,您这是......”
苏牧正烦着,无心解答梅翎朔的疑问,倒是曲臻擡头看向他,含笑道:“看来我这火信,终究还是没派上用场。”
下一刻,脸鬓擦过一阵疾风,侍卫卢峰猛扑上来掐住曲臻的脖子,指节暴起了青筋。
他阴沉着嗓音逼问她道:“后门也是你打开的?”
“重要吗?”曲臻面不改色,“苏大人眼下应是有更要紧的事需要操心吧。”
“贱妇!”
卢峰暗骂一声,指上随即发力,曲臻任由脖子被他掐着,竭力克制住挣扎的动作,身体因痛楚不住颤抖,一双渗血的眼却依旧死瞪着苏牧,眸底满是嘲弄。
——“罢了。”
直到苏牧沉声喝住卢峰,后者才不依不饶地停下手上的动作,俯首听令。
“翎朔,你速去后门传令,命青羽卫与湮灭司黑袍严阵以待,凡擅闯者,立斩不赦!卢峰,你随我去前殿知会宾客,沿途召集殿卫扼守后门。”
最后,苏牧看向身后的两名侍卫。
“你们两个,将此女处置干净,莫留痕迹,事毕即刻赶往地牢,助杨掌事运货!”
“是!”
两名侍卫齐声应下,苏牧擡步正欲离殿,却见梅翎朔仍提剑立于原地,眉宇间满是惶惑。
“大人,晚辈不解,您是要让青羽卫与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苏牧打断他道:“翎朔,你还不明白吗?此女伪作官眷混入宾列,私启后门引狼入室,这分明是谋逆大罪,妄图玷污我轩辕圣宴清名!门外那些,尽是如她一般见不得天下太平、百官恪守的乱党逆贼!除暴安良本就是你青羽卫的分内之责,你还在等什么!?”
一番慷慨陈词过后,梅翎朔再难辩解,只得领命离开,在那之后,偌大的澄玄殿内便只剩下曲臻与两名等待行刑的侍卫。
方才她思绪纷乱,耽误了手上的动作,眼下若要挣开捆住她的麻绳至少还需要半盏茶的工夫,况且,即便挣开了束缚,她仅凭一支玉玲珑,又如何应付得了两名身披铠甲的侍卫?
看来,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