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九月十四(3) 她忽而有种大梦初醒的……(2/2)
“所以我决定了......”
后来,她合上手记,面带轻松道:“既然连陈先生那样的人都做不到,我一介民女,无权无势,更没有武艺加身,便只能放手一搏,提前埋伏于漱玉山庄附近,尝试刺杀苏牧,为我父亲报仇。”
梁有依目光仍旧在那本手记上,听到曲臻简短利落的陈词,眉角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下。
他看向曲臻,一时间摸不透她的意思。
她是没有听清他如今已是影笙会掌门?不可能,她方才明明还假意恭喜了他。
“曲臻。”
梁有依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沉下声色,用一种略带攻击性的方式,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你是觉得我不在意你的安危,还是觉得,我帮不到你?”
曲臻擡眸看向梁有依,与他长久的对视,良久未发一言。
这场漫长的对视像是某种博弈。
她在等待他亲口向她证明,他很在意她,其程度甚至高过影笙会掌门的身份,他也能帮到她,哪怕帮她意味着亵渎那神圣的轩辕宴护卫之职。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她也不想说了。
“来日再说吧。”曲臻移开视线,起身看向了门外,“你连夜赶路,如今定是累了,我去收拾下前院的厢房......”
——“不必麻烦了。”
梁有依却跟着起身,打断她道:“我不习惯睡屋里,还是在外头另寻住处罢。”
梁有依说着大步走向门口,听闻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又跟着冷冷落下一句,“不必送了”,像在打发一位寻常的生人。
他迎着月光一路走向韩府大门,步步果决,门房阿肆见府上不知何时冒出位夜行如魅、十步绝尘的黑袍男子,一时间也未敢多问,只得开门送客。
梁有依拐出韩府所在的窄巷,宽敞的城南大道上了无行人,几盏油灯昏昏沉沉,亮度不及高悬的明月,只叫他心绪芜杂,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仔细想来,这已不是曲臻第一次将他刨除于计划之外了。
在湘西、在锦庄,她堂而皇之地说起那些送死的计策时,他只是默默听着,而后暗自琢磨如何才能帮到她,那些时刻,他心中分明不似此刻这般躁郁。
他本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变了,他本以为,锦庄之后,曲臻会将他们共同期许的那个未来装在心里,将他也装在心里。
她觉得他会放着她冒死行刺,自己袖手旁观吗?难道自始至终,她都将他看作曲恒那样,只会动动嘴上功夫的无用之人?
祭月节那晚,她以风作喻,教会他顺势而为。
他渴望脱身,又想护她完成心之所想,这才不惜借刀杀人,夺权篡位披上那身银袍。
他冒死赴宴,与揽月楼那帮老狐貍勾心斗角,坐稳掌门之位后又马不停蹄地赶来泸州见她,她却如何能看着他说出那般冰冷的话?
梁有依越走越快,他想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至身后,叫那些该死的自弃、脆弱再也追不上他,冷风扯开绫罗呼啸着灌注进来,他不知自己要去哪儿,兴许就这样胡乱走过一夜,甚至一路走回枫河,若她不需要他,那他悬着这碍眼的血羽令,又有何用处?
停驻在檐角的夜鹭发出一阵悠鸣,那时,曲臻那颤抖的嗓音却又在他耳畔响起。
她说,她好想他。
而那不会是他的错觉。
梁有依忽而停下了脚步。
兴许是他没说清楚。
他该告诉她,他杀了顾影笙,自己坐上掌门之位,为的便是护她周全,在群臣赴宴的路上助她一臂之力。
他该告诉她,血羽令一令可号千军,只要他开口,湮灭司一众黑袍便会抽刀剑指,他们的刀足以披翻千钧炉鼎,杀光那些犯下滔天罪孽的人,亦能如她所愿,救下那些孩子......
他更该告诉她,自己离宴后借袍盗马、千里奔袭,为的便是能如期见到她,亲口告诉她,他也一刻不停地在记挂她。
梁有依乘着夜风在午夜宽巷内狂奔起来,步伐激起飞扬的尘土,目光掠过街边晾衣的竹竿时,连随风飘扬的罗裳,都像是她的倩影。
行至巷口,他远远瞧见了那团熟悉的身影。
曲臻抱膝缩在墙根,脚边窝着三辆野猫,不知已在那里等了多久,她身子有些发抖,散落在背上的青丝被夜风吹得凌乱,搅起的尘土也一并被裹进发尾,看上去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曲臻。”
梁有依走近了,低声唤起她的名字。
曲臻擡起头,眸子里亮晶晶的。
她撑着地站起来,纤瘦的身影在风中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近了,袖口往脸上胡乱一抹,而后又忍不住抽着鼻子啜泣起来。
“你去哪儿了?”
她梨花带雨地问出这句,而后,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