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寿宴 “桃夭未咏,亦无夫君可代为献礼……(2/2)
湘西一行后,她总算明白,结人之道在于愿者上钩,若仅凭一腔赤诚以礼相待,多半只会被当作案板上的鱼肉,尤其对于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礼部侍郎之子许凌笙而言,假意的奉承与攀附,只会叫他看轻自己。
曲臻没有算错,一个时辰后的晚宴上,许凌笙撇开主桌的位子不顾,命人支开与曲臻同桌的一位公子,摇着红叶扇,故作不经意地坐到了她所在的偏厅次桌。
留在偏厅吃席的大多是与曲臻年纪相仿的小辈,三巡菜过后,众庖厨带着刀具与食材入偏厅现场脍鲤,屏风后的乐伎也奏上了新曲。
曲臻与许凌笙相对无言,各喝各的酒,故作专注地听曲赏戏,像两条蔓延着探向彼此的藤,不谋而合地、各自沉浸在这场漫长而沉默的拉扯之中。
只是,她为的是利用,那他,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许凌笙落座前,曲臻特地向李梨双打探过他的嗜好。
李梨双告诉曲臻,这许家三公子虽文韬武略,平素最常光顾的却是专售御用华袍的云锦阁,许是见多了名贵织物,许公子在穿着的用料和绣工上都极为讲究,那时,曲臻只恨此行没将曲恒一起带来。
眼下,曲臻见许凌笙单手扶额,正侧目打量她左手上的手笼,决定主动些。
她挽袖为许凌笙斟上酒,眸光掠过他袖口时动作一顿,睫羽轻擡,用恰到好处的音量细声道:“秋芙方才就想问,公子这身袍服,日光下隐现冰纹,经纬间藏有暗花,料子可有西域的缂丝?”
她对衣料绣工的了解毕竟有限,只能借着半月来在锦庄的耳濡目染稍做卖弄,可许凌笙听闻此话,面上的疲态却登时一扫而光,挺直腰板与她攀谈起来。
“白小姐好眼力!此袍乃岭南贡缎为底,缂丝勾花为饰,许某听闻白小姐在梦州做书坊生意,难道对缎料绣法也有研究?”
曲臻于是信口胡诌起来。
“其实书坊是家父的生意,秋芙自小专精女红,不久前刚在梦州开了家绣坊。”
她说着擡起左手,“这只手笼,便是秋芙临行前随手缝制的。”
“随手?”许凌笙讶异一笑,“我瞧这春燕锦地繁而不乱,羽翼层叠处用的还是散套针,远观如生,近赏无痕,白小姐却道只是随手缝制,岂不是过于自谦了?”
曲臻俯眉莞尔,在心底对曲恒连声道谢,擡头时又换上一副清冷从容的面孔,“许公子若是喜欢,日后秋芙返回绣坊可为公子再织上一副,全当是答谢公子今日的引荐之恩了……”
“何必等到日后?”许凌笙却迫不及待道:“我听世瑾说,白小姐此行来泸州是为了养病,这病榻上闲着也是闲着,近日我这腰间空落落的,逛遍城中市集都没物色到心仪的香囊,白小姐心灵手巧,不如得空为许某缝上一只?”
这侍郎之子,还真是不拿她当人。
曲臻在心里暗骂了一通,擡眸撞上许凌笙放光的眼,又只得故作羞怯地别过头去。
论起绣工,她怕是只能和陈星比试比试,况且左手现下还伤着,要去哪儿弄只入得了许公子之眼的香囊?
曲臻一时语塞,情急之下只得擡袖掩面,轻咳两声,一旁的徐怀尚顺势接过话头,对着主位上的曹家大公子曹世轩举起了酒盏。
“曹公子,我家小姐近日肺疾甚笃,大夫叮嘱需在轩敞幽静、风水俱佳之处卧床静养,曹公子可知泸州何处适宜?”
曹世轩忙着张罗酒菜,刚一得空落座,便听到徐怀尚的问题,斟酒的动作顿时停下,眉宇间闪过一丝警觉。
但他也只是迟疑了片刻,便速声答:“不知。”
曲臻闻言,下意识与徐怀尚对视一眼。
先前听戏时,她也托李梨双向曹世瑾询问过相同的问题,后者同样迟疑了片刻,摇头说自己未有耳闻,眼下,曹世轩如出一辙的反应,倒是只让曲臻确定了一件事。
“轩敞幽静、风水俱佳”——早在听闻这八个字的当下,他们的心中便已有了答案,但对曹氏兄弟而言,此地却不该让外人知晓,只因那里,还藏了一件宝贝。
在那之后,曹世轩忙于敬酒,曹世瑾则与李梨双聊得火热,许凌笙在曲臻耳边问东问西,叫她再没寻到机会打探炉鼎的下落,眼看寿宴临近尾声,曲臻心一横,语调也跟着冷下来。
“许公子,香囊一事倒是好说,但秋芙眼下还未寻到养病之处,怕是得提前打道回府了。”
曲臻说完撂下碗筷,裹上披风起身离席,一旁的许凌笙将笑意僵在嘴边,手指轻擡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而后起身追了上去。
徐怀尚将这一切瞧在眼里,默默提壶为自己斟上酒,笑而不语。
“白小姐!这泸州城内符合白小姐要求、适宜养病的处所,许某倒是知晓一处。”
曲臻停住脚步,徐徐转过身,待许凌笙小跑到她面前,便歪头问,“何处?”
“城西的芦安寺。”
许凌笙喘着粗气道:“那里清幽雅静,四周还有竹林环绕,正适合怡神养性!”
听到“芦安寺”三个字,曲臻将头别了过去。
“许公子莫要唬我,若是放在永朔年间,这芦安寺确是算得上风水佳处,但秋芙听闻光盛元年以来,那寺内的庙宇年久失修,周围的林子也是枯的枯、烂的烂,寺中险些断了香火,早不再是什么藏风聚气之地了。”
早在曹家成为轩辕宴供货商贾之前,炼丹炉鼎便被韩家存放在芦安寺,这是昨夜曲臻从韩夫人口中打听来的消息,而自打李自成被诬陷、韩家不再为轩辕宴供货后,这炉鼎便被曹家转移到了别处。
眼下,许凌笙重提芦安寺,多半只是想蒙混过关,哄她留在泸州为自己缝制香囊。
曲臻如是想着,加快脚步朝前门走去,双手裹紧披风,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艳姿态,许凌笙见状只得小跑着跟上,瞅准四下无人,凑到她耳边悄声道:
“那还有一处,若白小姐想去,许某也愿为白小姐亲自安排......”
曲臻于是停下,睫羽轻擡,示意许凌笙说下去。
“只是此地远在城郊,水绕山环,又是曹家存放贡品的地方,白小姐若要前往,还望缄口保密,不要叫外人知晓。”
清风徐来,先前不合时宜的光景在这一刻尽皆化作铺垫,曲臻咽下眼角的得意,目光如炬。
“许公子放心,闺中肺恙本就羞于启齿,若许公子有心为秋芙安排,定当守口如瓶。”
曲臻说罢,担心许凌笙还不放心,又扬起唇角挤出一个羞怯的笑,紧跟着补上一句。
“静养期间,除许公子以外,秋芙也不会接见旁人。”